一直以为,认识他,与他成为师生,成为朋友,是上天的意旨。我是在他初中阶段仅剩半年的时候,赶来与他相逢的——此前,我在一座小城勤勤恳恳地教着中学语文,过着平凡而有趣的日子。其实,就这么打发时光,甚至在那里终老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我总觉得,在遥远的省城,有一种声音在召唤我。于是,携一路风霜,奔赴700里路程,我寻声而来,走进他和他的同学们中间。
天意是他的名字。他身材修长,面庞俊朗,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几分少年郎特有的俏皮。天意是校园名人,他在校团委和学生会里兼着一大堆的职务。每一个岗位他都做得投入,做得认真。有几天,好像是为团委收团费,他每天都来得很早,一个班一个班地去联系受理,一毛钱一毛钱地清点、合计。寒冷的冬天里,他来来回回地奔波,额头上常常渗着细细的汗珠。一天上课前,我听见他对同桌说:“呵呵,终于结束了,不好意思啊,天天从你身边挤出挤进,影响了你的学习吧?”
我怦然心动:一个15岁的孩子,如此懂得在细节上尊重体贴别人!
我走到他身边,悄声说:“感谢你的爸爸妈妈,教给你这么好的修养!”
他微笑:“爸爸妈妈都很忙,他们不教我,我只是受他们的影响,潜移默化而已。”
有热心的孩子告诉我:“老师,你还不知道吧?他爸爸是咱们班学生家长里头学养最高的呢!”
天意显出一些羞涩:“那是爸爸,不是我。爸爸只对我说,人是要终身学习的。”
我这才知道,天意有一个很著名的爸爸,还有一个很有社会影响力的妈妈。但这样一个在优越的环境里成长的孩子,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浮华之气。
天意最小的职务是班级里的语文课代表。这不是我的厚爱,我来之前他就是,我来之后,他帮我做了很多事——每一天布置哪些作业,如何搞好复习,他都安排得很妥帖。
我索性告诉天意:“你是语文课代表,你的地盘你做主吧!”
天意却有更深的体会:“谢谢老师锻炼我的能力!”
怀着感激之心,把每一次挑战当作学习,把每一次学习当作锻炼能力的机会——这是我的学生天意教给我的道理。
那一天,班里有两个孩子发生争执。孩子们都奔上来极力劝阻,但两个人脾气都很暴躁,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天意分开众人,走到最前面,站在两个斗士的中间,对那个似乎很占理的同学说:“就算对方错了,可他不是外人,他是你两年多的同学,他帮过你,你也帮过他,你们本来是朋友,你说该怎么办吧?我来给你当帮手。”
那个原本怒火冲天的同学就吃吃地笑起来:“怎么办?‘凉拌’(办)!天意,我服你!”
天意就是这样,他不张扬,不粉饰,不怯懦,他的身上有着温文儒雅的力量。
新年的时候,天意应邀参加一个座谈会,不知他在会上说了些什么,总之校长十分欣赏,当众夸奖他是“小学生,大智慧”。我和孩子们听说后,都引以为骄傲。天意却呵呵一笑:“这是校长善于赏识学生,在赏识中成长是一种幸福,校长才是真的大智慧,大境界呢!”
孩子们都为天意鼓掌。我没有,我在内心里,向着天意,鞠躬。
如今,天意已经在读大三了,我们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常常会在街口的转角,想起他的笑容;或是在灵动的课堂,忆起他的思维缜密,妙语连珠。在我忙碌而丰富的教育生活里,认识他,与他成为师生,可以随时向他学习,是上天的意旨。弟子中有天意,老师中有天意,朋友中有天意,便可永远记得敬重孩子的心灵,便可永葆对教育事业虔诚的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