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在这里要把这位无名战友的事与有名字的“钢铁战士”朱明峰连在一起,是想告诉我的读者们,这条青藏公路是一条无名英雄用对西藏人民的真爱和坚毅的志气铺出来的大道,他们虽然没有留下名字,但是我们活着的人不要忘记他们。他们的故事对我们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第三个故事:李庆泉半个多月结了二次婚。
四连副连长李庆泉要结婚了!就凭这个能把人心撩拨得生出喜虫的消息,遥远雪山下的军营里也会沸腾起来。这里难得见到个女性,现在有一个据说长得很漂亮的山东泰安姑娘孙娟就要嫁给副连长了,而且要在连队度蜜月,这还不美死了这些兵们!
一点不是夸张,李副连长结婚这件事,简直可以作为2000年喜事之一,写进四连的大事记。
越是逼近未来嫂子来队的日子,副连长越是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忙准备结婚的事,而是连队的工作。副连长是分工管车辆的,车队回场后的哪项工作自然少不了他。他还要管连队的伙食,同志们辛辛苦苦执行一趟任务,几十天在路上颠簸,回到驻地就呆一个星期,还不好好改善改善伙食,犒劳犒劳大家?这个吃吃喝喝的事就得他这个副连长操心、操办。李庆泉揽的事多,心就分的多。轮到办自己的事时,他就有些自顾不暇了。
这天晚上,连里几个头头把李庆泉拦在连部,建议他早点把婚事办了。他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双方商定婚礼在9月30日举行。
决定这个喜日时已经是9月中旬了。李庆泉不敢怠慢赶紧给家里发了份电报,叫女朋友在9月24日前赶到连队。女朋友是农村姑娘,没工作,一接到电报心就飞到了部队,立即买火车票出发。
她也给李庆泉发了电报,告诉他自己乘坐的车次及到达格尔木的日期。
说来不巧,女朋友到格尔木那天,李庆泉去参加一个会,无法请假。没有办法,连队便派了个公差去完成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接站的人举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女朋友的名字孙娟。
未来的嫂子到部队了,李庆泉忙里偷闲,请文书写了一叠请柬,发给连里各班和兄弟连队的老乡、战友,给营里的几个领导也发了请柬。按惯例团首长和机关三处的领导只要没有急办的事也要参加基层干部战士的婚礼,为之助兴,李庆泉给他们都送去了请柬。
一天下午,他还专门到格尔木花卉门市部买来了几束鲜花。
请柬发出了,客人却没来;鲜花也开放了,却没有婚庆的温馨。
原因是这时候总后勤部在格尔木召开基层文化工作会议,从内地各兄弟单位来的与会人员还要到团里来参观,说是取经也罢,说是送宝也行,反正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李庆泉结婚的事大家顾不上了,他自己也脚不着地忙着整车工作,代表们要来看他们的车场和车库。婚期只有往后推,具体时间推到了9月26日。那时基层文化工作会议结束了,大家专心一意、热热闹闹地给他办婚事。
第一次发出的请柬肯定是作废了,李庆泉便又请文书重新写了一次请柬。离办事的日子还有三天,他拿着一摞请柬准备又要散发了,正好和到连里来的营长撞了个满怀,营长拦住他说:庆泉同志,这请柬暂时别发了,事情千变万化又有了新的情况,上级让我们明天出120台车去拉萨执勤,你和你们连长都得带车队出发。
很抱歉,你的婚期只好等出发回来再考虑了。到那时咱们一定给你把婚事办得隆重些,热闹些,让你称心如意。
李庆泉为了缓解这本来叫他有些尴尬的场面,故意开了个玩笑说:馒头不吃在笼里放着。让我的女朋友在部队多住些日了,熟悉熟悉环境,也适应适应高原的气候。请营长放心,我明天就出发。
营长狠狠地在他肩上击了一掌,未说一句话。
李庆泉执行完这趟任务已经是10月10日了。他一回到连队,迎接他的几个营罩的领导就说:你的喜事咱们10月13日办吧,这回除非我们驻地的这块地上发生大地震,再也不会变更日期了。另一位营领导说:庆泉,你已经结过两次婚了,这是第三次结婚。俗话说事不过三,我希望你结婚的事到此为止。大家都笑了!
李庆泉又发请柬了,凡是接请柬的人都要问一句:这回再不会变了吧!
李庆泉又去花店买花。花店老板已经认识他了,有点不解地问:你还没有结婚呀!
最有意思的是女朋友孙娟,她既是开玩笑又是很正经地对李庆泉说:“你什么时候把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领学到手了!再变呀,这才变了两变嘛!”李庆泉完全是和女朋友开玩笑,说:“变的次数越多,你当黄花闺女的时间就越长,如果按第一次定的时间结婚,你早变成老娘们了。半老徐娘的,谁喜欢你?”孙娟用拳头在李庆泉的背上狠劲地敲起来!
10月13日的婚礼确实举办得非常热闹。连里除了留下值班的人外,全部参加;兄弟连队也来了不少老乡、战友;团长、政委带着机关三处的同志也到会了。平时部队不许驾驶员喝酒,这天开戒,大家可以饱吃饱喝一顿。政委李怀占的讲话很精彩,他说:
“我就讲三句话。李庆泉和孙娟的婚期一次又一次地变,成为迟到的婚礼,说明他们二位心中装着集体,装着大局,我给他们致敬;这个迟到的婚礼今天有这么多人来参加,又说明他俩是多么幸福,多么自豪,我向他们祝贺;第三句话是,我希望他们举行完婚礼后就去计划生育办公室一趟。完了”一阵哄堂大笑……
第四个故事:陈高峰把手指甲盖丢在了羊八井石峡。
我离开我曾经当过驾驶员的汽车团已经36年了。我走后团里的领导换过10多届了,我始终和他们保持着联系,平时写封信问问情况,过年过节打个电话道声平安,重返高原时回到团里看看。使我难忘的是,九十年代初期,董志刚任团长时他四处奔波搜集了我的大量成册的和零散的作品,在团里图书馆设了我的作品专柜。1990年我回到团里后,志刚带着我专门到我的老连队七连角角落落转了一遍,还特地让我开着当年开过的那台79号车拍了一张照片。虽然车型已经换过三茬了,可我握着方向盘时心里还是热乎乎地冒着劲,仿佛又驾驶着铁马在千里运输线上奔驰。这张照片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现任政委王小平九十年代中期在他担任兵站部干部科科长时我们就相识了,我过去创作的报告文学里也写到过他。2000年夏天我的散文集《情断无人区》出版后,他特地让宣传股长李永合几经周折买了150本,发到了每个连队。连队的有些新兵并不了解我的情况,他逢会必讲,说我是从咱们团的驾驶员奋斗出来的作家,鼓励大家勤学习多实践,尽早成为一个有知识有专长的人才,为部队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现任团长杨玉旺还足他在另一个汽车团当参谋长的时候,我们就有了交往。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年我到他所在那个汽车用去采访,他和当时的团长、现任兵站部部长姬成录用格尔木本地产的一桌野菜为我接风洗尘。我当时就对他们说,这顿饭吃得真难忘,吃得最香,吃得最称心。他俩笑着说: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他调到我的老团队当团长,我很高兴。他这个人高头大马,很有几分威风劲,说一不二,办事十分干脆。这也许是他一个缺点:性子急,如果谁不能领会他的意图办错了事,他有时甚至会出口骂人。所以团里的指战员都有几分怕他。但是,杨玉旺爱兵的那颗心永远是滚烫滚烫的。他给我讲战士陈高峰为挖石头垫路把手指甲盖抠掉的事时,就掉了眼泪。他说:真是个好兵,指甲盖都掉了还说没事没事,他坚持把车开到了拉萨。
2000年春天,随着青藏大地冰冻的融化,改建羊八井至拉萨这段公路的工程就开始了。拓宽、整修这段90公里长的公路,是西藏建设的需要,是西部大开发必须进行的先行工作。跑过青藏线的人都知道,这段公路是4000公里路段上最狭窄最险要的路面,常常因为车辆错车时难以通过而发生车祸。著名的羊八井石峡就在这段路上,老作家刘伍在他当年的作品《修筑青藏公路散记》中记述了修公路前的羊八井石峡状况:“羊八井石峡有30多公里长,里面到处是梯陡的竖崖和纵横的巨石。从前这峡里边根本没有道路,就是山羊也不能从这里走过去。以后西藏同胞为了打通这条通往拉萨的咽喉要道,他们用干牛粪把石头一块一块的烧烫了,然后立即用冷水浇上去,这样才能把石头激得裂开;就用这种极原始的对付石头的办法,不知经过多少年代、流过多少鲜血,付出过多少生命,才算从这里凿开一条勉强能走过牦牛的崎岖小道。”可以想象得出,当时在这个地段修筑公路有多艰难;从而就可以明白,2000年拓建这段路是多么必要、紧迫!
这是拓建公路的一条原则:不能因为拓建公路影响青藏线的运输。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条规定:白天全天修路,每天傍晚到次日凌晨车辆通过羊八井石峡。可想而知,白天从山上炸下来的石块滚的满路都是,夜间黑灯瞎火要通过这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很不凑巧,一连通过羊八井石峡的这天夜里,天下着大雨,汽车走的是便道,这无疑极大地增加了行车的难度。带队的指导员姚宏涛便决定连队的车辆分批通过便道,免得万一有一台车出了麻烦使整个车队都受阻。第一个驾驶车辆驶进便道的是1996年入伍士官陈高峰,谁也没有想到他开着车刚走了几米远车轮就陷进了泥窝里,任他再怎么加大油门,车轮只是原地空转,一步也不向前推进。这辆车就这样窝在了便道上。
这是惟一的一条便道,头车堵在半道上,整个车队都过不了羊八井石峡。
姚指导员绕着汽车转了一圈,见汽车轮胎陷的不浅,便让全连同志搬石头垫路,铺出一条石头便道来。只有这样不但能使陈高峰的车驶出困境,也才能保证全连车队顺利地通过便道。
石头在40米以外的地方,有的在地上坦露着,有的半遮半掩地埋在土里。露在地面上的石头很快就被大家搬到了便道上,埋在十里的石头就得把它刨出来,工具太少,只好用手来刨。陈高峰对战友们说,你们负责背石头,我来刨挖石头。他很卖力气,一块又一块石头被他刨了出来。谁也没在意他刨石头有多么艰难,谁也没去数他到底刨出了多少块石头。当有个战友在背石头时发现了石头上有点点血滴时,才跑过去一看,陈高峰的右手中指的指甲盖已经被石头抠掉了,满手都是血。他对高峰说:你不要再挖刨了,手指疼不疼?他不说话,只是用卫生纸把指头包了包,又接着刨石头。这当儿姚指导员来了,把正在猫着腰刨石头的陈高峰拽起来,才制止了他。
一条石头铺的便道出现存羊八井石峡中,许多石头上留下了点点鲜红的血迹。
黎明前,一连的车队全部顺利地通过了便道。陈高峰仍然开着汽车走在最前面,向拉萨飞奔而去!
杨玉旺讲完陈高峰的故事以后,稍停片刻,对我说:我也犯了官僚主义,一连车队执行完任务回到团里后,我很快就知道了陈高峰掉了手指甲的事,便让连里设法给他好好治疗。后来过了好长时间,我才知道那次过便道刨石头时,一连好几个战士的手指甲盖都刨折了,他们一直不吭声,瞒着领导和同志们。这就是我们的战士,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只想着事业的好战士!
第二节情系天边那条线
庞大的汉字群中我真不知道该一个什么恰当的字,来描述这支在世界屋脊上奋战了32个春秋的通信部队,与他们日夜相伴的那条银线的情结。只有人类历史长河中可谓老态龙钟的、但在地质纪年中仍然年轻的唐古拉山可以作证,他们是怎样用热血和忠减建设并守护了这条“信息线”。
那个年代,不要说4000里青藏公路沿线了,就是整个青藏地区与外界的联络全靠电台。当然,没有电台的地方占绝大多数。
我在一份资料上看到了这样一个带血的记载:50年代初,在藏北剿匪时期,有一份两千多字的报告要发往北京,两个摇机员用手摇发电机发报,电报发完了,两名年轻战士在严重缺氧条件下的高强度劳动之后,也永远倒下去了。当时,除电台之外,用信件传递信息的时间是以月来计算的。自然,这已经是青藏公路通车以后的情况,更早以前西藏和内地的信息传递时间是以年来计算的,最短的为半年。
1968年1月,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寒风呼啸的日月山下突然撑起了一顶顶绿色帐篷,驻扎了一队军人。他们手中没有刺刀和闪亮的钢枪,身边没有昂首翘天的火炮,有的只是成盘的铜线和垒得像小山一样的电杆。总参谋部通信兵部从三个团抽调精兵强将,由祖国各地云集高原,建设继青藏公路之后的第一二个宏伟工程——青藏通信线路。
这条线路全长1680杆公里,整个工程分两期动工:第一期从西宁到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的大柴旦镇,第二期从大柴旦镇到拉萨。
1969年,这条跨越黄河、长江和雅鲁藏布江三大水系,横穿昆仑山、巴颜喀拉山、唐古拉山、冈底斯山,直抵喜玛拉雅山五大山系的世界上海拔最高、距离最长的架空明线通信线路竣工。现代科学技术使地球变得小了,距离变得近了。遥远的拉萨与北京实现了直接通话。
通信部队就在这时候诞生。先是通信营,后扩建为通信团,90年代初组建了通信总站。
这支通信部队除了担负着对1680杆公里架空明线的维护抢修外,从1998年起,他们又担负起了1391杆公里格尔木至拉萨一级光缆通信11个光端站的维护修理,还有五座地面卫星接收站的检测调试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