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丰臣又向右边那家店走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不能因为一点点挫折就放弃。虽然其他店很大可能也会如此,谁又愿意去收留一个不明来历的人在店里呢,但总该还是要去试一试的。
走到门前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家酒楼,里面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吃早饭喝早茶的人,他刚准备进去问问是否招收小二,就看到一个腰粗如桶、满脸肥肉一抖一抖的中年女人操着一根擀面杖向他走来。
看她满面杀气,走路都带来一阵不小的风,孟丰臣吓得转身就走,此地果然民风悍武,才这么短短一会功夫,他就已经两次被人‘追杀’了。
紧走几步,一转头,果然,那个胖女人只冲他挥舞了几下足有他小腿粗细的擀面杖,便乐呵呵地转身走了回去,不再追赶,同时身后的酒楼里传来一阵大笑。
“招凤姐果然英武不减当年,那要饭的可是被你吓得身颤脚软。哈哈。”
“要我说,要饭的就得见一次打一次,不然这店就没法开了,说不准他就趁你不注意摸走些东西。”
“那是,要说东西吧,也许不一定值钱,可是气人啊。还是招凤姐眼尖,我等一干人都还没看到那个叫花子,就让你给赶走了。”
“那是,也不看老娘是何人,还敢进我的店,下次看见定要一杖打断他的狗腿,看他还敢否再来此图谋不轨。哼”
孟丰臣嘴角抽了抽,这女人还叫招凤,分明就是肥的走路招风。
在哪里都有一群愚昧麻木的人,他们见到权贵就下跪,见到比自己社会地位更低的人就趁机欺辱,其他人还做看客,引以为乐。人性的可悲由此可见一斑。
他又看了看路对面那个神情木然的小丐,不由叹了口气,若再如此下去只怕几天后他和这个小丐也没什么区别了,那时也许流落街头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倒霉一点的话,说不定还会被打的惨兮兮。
若是他能找到个住处,找到条活路,定要回来将这个小丐也救走。
他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他,那时他也是一个孤儿,若非被孤儿院院长爷爷收养,也许他早就横尸街头了。如今到了他碰到一个跟他当年很相像的可怜孩子的时候,他又岂能无动于衷。
如果小丐没人收留,天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一年?一个月?还是今晚就会被冻死饿死?
每个人心中都有善的一面和恶的一面,而孤儿、流落街头、乞儿无疑是孟丰臣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每触碰一下都勾起他对凄惨童年的回忆。
嗖~~~
一阵物体急速摩擦空气的声音将孟丰臣从回忆中唤醒,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锦缎长衫,脚踏登云靴,腰系香囊玉佩,额顶也带着个紫玉额饰的青年从远处向这边飞来。
对!就是飞!
而且速度还很快,据孟丰臣目测足以比得上现代高速路上驶过的汽车。
这就是‘大仙’?
青年脚下金光闪闪,衣衫风吹不动,配上他一身俊逸的装扮,宛若下凡的天兵天将,直让人心中升起一股莫可抵挡、神秘、威武之感。
这金光只有两三寸方圆,具体是金色小剑,还是金云就看不真切了,这金光耀眼夺目,照得人目眩眼花。
青年从远到近急速飞来,弹指间已经到了孟丰臣不远处,不见他如何作势,金光速度便降了下来,徐徐落向地面。
带来的一阵巨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周围的行人见青年落下地来,纷纷跪倒在地,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无一例外,众人参差不齐地高喊道:“恭迎大仙。”
青年脚下金光消失,落在地上,此人模样倒也俊秀,眉清目秀、面如敷粉、唇若涂丹,生的一表人才,只是带着一脸的倨傲,对于众人的高声问候也是视而不见,似是一切理所当然。
然而,孟丰臣却从他满不在意的表情中,看到了几丝得意和炫耀后的满足。
就在这青年转身要进入‘万金良药’的大门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正站在不远处并没有下跪的孟丰臣,眉头微皱,眼神一厉,停住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孟丰臣。
“你为何不跪?”一声似是低语尤胜轻喝的话语传到孟丰臣耳中,一瞬间他只觉浑身上下似是压有千钧重担,扑面而来的气势压得他呼吸都困难,这种感觉像是没经降温的身体直接扑入了冰河,不知是紧张还是身体不适应,想张口却发现吸不进空气,犹如被捞出水面的鱼,只是张大着嘴,却怎么都呼吸上来。
青年这一出手便要立威,欲用气势将孟丰臣压跪在地,他一脸冷笑,看了看还待挣扎的孟丰臣,怒色更甚,面色一寒,又加了几分气势和力道。
孟丰臣再也经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开始时,孟丰臣并没有想到要跪,只在满心好奇地研究‘大仙’,待到青年气势压过来,他又升起一丝不服之心。
在他的思想中,跪天、跪地、跪父母都是理所应当,而对着看起来甚至还比他小些的陌生青年下跪,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跪天是感谢上苍赐予生命,跪地是感谢大地赐予衣食住行之物,跪父母是感谢生养之恩,但是对着别人下跪?是有求于他们?是屈服于他们的力量?还是那些懦弱之人的膝盖,生就是为了用来跪拜,永远也无法挺直?
一跪倒在地他便不再挣扎起身,压下心中的屈辱和愤恨,恭声道:“大仙恕罪,小人只不过是边远山民不曾见过这等神奇场面,一时之间失了神,还请大仙多多见谅。”
不是孟丰臣不懂什么是‘能屈能伸大丈夫’,只是他不想委屈自己,不愿在面对强势时低头,因为他一贯是迎难而上的。
但,此刻,不想、不愿却也已经被逼做了,若是还不选择低头,也许面对的将是更多的侮辱,甚至是迎头一刀,他便是想反抗,也无能为力。
此时屈服已经变成了保命,看到这个世界如此神奇,他又怎舍得在此刻就拿生命去赌博,试图挽回尊严呢。
青年眉头这才舒展,露出一个冷笑,道:“念你乃山野之夫,未受教化,此次饶你一命,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孟丰臣连连点头称谢,心中这一刻却是翻起惊涛骇浪,他从未有一刻像刚才这样生命受到直接的威胁,那一瞬他说的话虽然平稳,心中却满是惊骇,满是不屈,满是愤怒。
原来并非这里的人天生就如此,而是被这些耀武扬威、气焰滔天的修仙者压迫,久而久之他们也开始学会了漠视生命,也学会了欺压更弱小者。
他表面上恭谨,心中却是暗下诺言,必有一日修得大道,报此羞辱之仇。
一直以来孟丰臣都是一个命运的抗争者,一个不屈从于生活压迫的人。他不甘在孤儿院平淡度日,争取到了孤儿院中不多的上学名额;他不甘被那些‘学混混’欺辱,玩命地锻炼身体;他不甘呆在二流学校里,玩命地学习着知识;他看不惯官|员对百姓的欺压,他放弃保研,考上了公务员,立志造福一方。
或许,一个人一生中总该有些值得你一辈子去守护的东西,无论是本心还是你爱的人。不甘同流,就要逆流,逆到上游,一跃便是龙门。
青年教训完孟丰臣,心中之气略消,刚准备进药店,可他一转眼看到了斜对面正一脸漠然看着他的小丐,刚消散些的怒火再次汹涌而起。今天怎么三番两次有人挑战他的权威,难道不知道他们自己对于修仙之人不过是一群猪狗不如的蝼蚁么?
他手一挥,一道白色剑气便凝聚在手中,点点荧光堆积在一起,散发出道道寒光,令人毫不怀疑这道看似美丽的剑气,其中蕴涵着令人心悸的威力。
孟丰臣恰巧一抬头,看到了这一幕,看到青年手中剑气遥指小丐,目中透出不屑的同时,也是杀气纵横。
孟丰臣一时之间顾不得许多,大喝一声:“不可!”
青年微楞,很快他将目光转向孟丰臣,眼中寒光更甚,滔天气势若山崩地裂、风呼海啸般涌来,周围跪在地上的路人虽不在这气势所指方向,却也生出一股莫可抵御的畏惧。
孟丰臣更是被这若狂风巨浪般的气势推着向后翻滚了几圈,这还是青年没尽全力的结果,不然只怕筋断骨折也在所难免。
青年冷哼一声,收了气势,用若寒冰冷雪般的声音问道:“现在,你还要说不可么?”
一身本就脏兮兮的衣服,更是沾满了泥土,甚至肩膀处还破了几个小洞,满脸满头都是土的孟丰臣抬起头看向青年,一双眸子中透出骇人的凶戾,毫不畏惧地瞪着青年,周围只有他这双眼睛是明亮着的,若茫茫黑夜中的璀璨明星,若沙石瓦砾中的闪耀珠宝,若黑暗荒野中的莹莹火光。
这一瞬无论青年还是周围看到他眼睛的众人,都有一瞬的失神,他们心中是恐惧?是惊艳?是诧异?是不解?
‘无论是什么,’很快回过神来的青年想到,‘都必将在我的手中毁灭,再也散发不了丝毫光芒。’
他不再多问,他本想看看孟丰臣是否会在压力之下屈服,放弃伙伴,就如同人类观斗鸡比赛一般存着几分戏谑。现在,孟丰臣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也激起了他心中的怒气,此人不除,如何立威?如何服众?
他手中剑气一转,对准了孟丰臣,随即双指急速挥出,大喝一声:“去。”
剑气以极快地速度前行着,也许是半秒,也许只有一瞬,剑气便来到了孟丰臣双目之间,厉风将他那本就不长的碎发吹地向后倒去。
他没有眨眼,更是没有一丝后悔,若是他刚才像之前忍耐小伙计一样忍住,像忍逼跪之辱般忍住,便不会有这一幕的发生,更不会在下一秒命丧此间。
可是,他此刻,不后悔,也不会后悔。
一直以来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是一份信念,或许还有对已故孤儿院院长爷爷的感激,活下去不是为了享乐,不是为了自己,他只是想改变所有像他以前一样可怜孤儿的命运,在了解到人民的疾苦时,也生出了造福百姓的信念。
不能说他伟大,这只是一份善心,在他看来无所牵挂的他能多做一分是一分,和那些丢钱给路边乞丐、为灾区捐款的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仔细算来,这可以称之为一种自私,他的自私就是要将那些为富不仁之人的钱想办法分给那些孤儿,只是为了弥补他对自己童年凄惨生活的缺憾,如同一个暴发户有了钱拼命花,弥补自己上半辈子的不足一般。
这份信念支持他走到这里,没有爱他和他爱的人,朋友也只是君子如水之交,此刻为了维护他心中的信念而死,他死而无憾。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的那一刻,一道红色光华呼啸着从他眼前闪过,锋锐的气息刺激得他眼泪直流,再也保持不住大睁的眼睛。
接着他就听到一声清脆地爆鸣,声音不大,但爆发出来的威力却惊人,气浪若怒涌而来的潮水将他再次向后打出几米远。
再睁开眼睛时,他看到对面的青年正一脸恭谨地低着头站在一个红裙少女前说着什么,他的耳朵被气浪冲击地发痛,一时之间听不到什么。
只隐隐可以看出,似乎少女地位要比青年高,青年比她高出一头多,在她面前却像温顺的绵羊,目光低垂看着地面,一脸谦卑地听着少女的训斥。
这便是实力为尊么?
这个少女的实力应该很强吧,能后发先至,还能将青年射来的剑气恰到好处地击飞,这份力道控制,显是法术要高出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