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五月,气温并不是太高,偶尔有海风吹过,更让人觉得惬意无比。
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在大地上,顿现斑斑光点,街道上有着不少的人群,江南经济繁荣,宁海县又靠近大海,贸易更是昌盛,但即便这样,也掩饰不住大街上的一丝残败。
此时,大街上人群来去匆忙,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构成县城一道不可缺少的风景线。
正当他们忙碌的做着自己的买卖时,却瞧见远远地行来一队衙役,最前方的几人朝着人群喝道:“县太爷通过,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而后面则是四名衙役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看到这情景,街道中央的人连忙闪到一旁,那些商家小贩也急忙将自己的摊位移到了一边,免得阻挡了县太爷的路。
昏官县太爷出来了,自己能不避让么,前几天一个不长眼的家伙,就因为货物搬慢了点,阻拦了县太爷的路,被衙役当场打得半死,听说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吃着苦头呢。
谭鑫坐在轿子,听见外面衙役的高喝声,“闲杂人等统统让开!”这是何等的威风,就算是后世的那些官员,也不会得到这种高级待遇。
人能活到这种地步,该满足了。
至于百姓怎样想,谭鑫才懒得去理会,他总不能去拉着别人说,我要做清官,以后再也不会欺辱你们了,大概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他。
谭鑫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顿时觉得惬意无比,生活,就应该这样!
想起才审完案子,才刚好未时,因为没事可做,想起先前的事,谭鑫就拉着杜京玲要她出来一起玩,回想起杜京玲当时的窘样,他有种小小的满足感,有个官做就是好,连名望贵族都怕自己,何必是一个小小的杜京玲了。
谭鑫坐在轿中,对外面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衙役们放手去做,只要没有伤及无辜,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让那么多百姓和商人为自己让路,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就一个七品知县,这官架子是不是摆得太离谱?
刚想让轿夫停下,然后和杜京玲步行者穿过闹市,忽然却听见前方的衙役带着怒气喝问道:“你这哪来的老头,竟敢挡着县太爷的路,难道是不想活了?”
谭鑫急忙拉开轿帘,瞧见前方挡路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一身粗布麻衣,上面污迹斑斑,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了,他额头上布满皱纹,一看就知道是老实的农民。特别是那满头的白发,让谭鑫不知不觉想起了前世还在农村老家的父母。
来到大楚朝,谭鑫通过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知晓自己在这儿也有爹娘,只是他们生活在乡下,过着清平的日子,无论县太爷用尽什么法子,二老都不愿意进城和他一起生活,想必是他坏事做得太多,老两口觉得脸上无光,才不愿意来吧。
等哪天有时间了,还是得回去看看,谭鑫想着,毕竟他们是自己的父母啊,如果没有他们,他哪能轻易的占据这副身体?
将李管家叫到身边,谭鑫还没来得及说话,几名衙役推搡着老头,动手就想要打人,老汉忽然泪流满面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凄伤的对着那些衙役说道:“兵大爷,求你可怜小的,让小的见见县太爷。”
“县太爷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么?”衙役勃然怒道,手中的木棍重重的落在老汉身上。
老汉呻吟一声,并不敢反抗,而是继续说道:“求你们行行好,就让我见大人一面,我真的是有事求他?”
“老不死的。”衙役们一边怒打着老汉一边骂道:“县太爷正忙着,哪会有时间来理你,如果你还挡着不走,不要怪哥几个手不留情,让你蹲牢房吃点苦头。”
“瞧那老大爷真可怜,前几天儿子因为挡路被抓了,他去衙门伸冤,希望县太爷能放人,可去了几次,用尽了家财,连县太爷的面都没见着。”路旁有人小声的为老汉打抱不平,只是想着县太爷的威严,没有人敢出来当面指责。
“这个昏官太没人性,让他儿子受尽苦头就算了,现在连一个老汉都不肯放过。”有人继续附和着。
“只怕这样继续打下去,老大爷性命休矣!”
“刚才听说他下午审案,为百姓做了次主,这次看来,却是变本加厉了。”
“那边那几个,在那瞎嚷嚷个啥,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让本大爷好生伺候一下。”一个衙役朝着几人怒喝道,凶神恶煞的挥舞着手中的木棍。
那几人吓得立马不敢说话了,往后面退了一步,免得引火上身。
“官差办案,闲杂人等统统闪开。”衙役对着围观的人群喝道,十余个衙役立即前去驱散围观的人群。
“昏官!”有人出声骂道,骂完这一句,趁着衙役不注意,然后溜之大吉。
“是谁在骂,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给老子站出来?”衙役暴喝着,却没人理会他,他随手抓住一个人,质问道:“是不是你?”
被抓着衣襟的年轻人,胆颤的不敢直视衙役的双眼,害怕的说道:“不是小的,小的哪有胆量骂县太爷!”
“哼,谅你也没这个胆!”衙役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喝道:“还不快滚!”
“是是,大人!”那年轻人挨了一脚,却不敢张口说不是,立马闪开了。
不一会儿,大街上的人散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也龟缩在酒楼或者客栈里,不敢露出头来。
衙役似乎很满意,再看地上的老汉,嘴角有一丝血迹渗出,却仍跪在那,不愿意挪动一步,嘴上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县太爷,求你放了我儿子吧,老头在这给你磕头了。”
看着空旷的大街,谭鑫才猛然回过神来,靠,这不是毁我名声么,简直是把我当成了十足的昏官,我以后还怎么敢上街,只怕那些百姓的口水都足够将我淹死。
谭鑫恨恨的想着,那个昏官,走就走了,还让我替他背黑锅,留下一个烂摊子让我慢慢收拾,真是气人。
他目光瞟到跪在地上的老头,那和父母有着一般年纪的老人,现在为了儿子,却独自吃着苦头,谭鑫双眸渐渐的湿润了,天下父母心啊,就算自己真的想做一个昏官,可这一幕他还是看不下去。
在李管家耳旁低语交代两句,李管家先是愕然的看着谭鑫,而后才领悟的点点头,跑到前面对着几个还在对老汉动手的衙役叫道:“住手!”
衙役看见是李管家,自觉的放下手中的木棍,恶狠狠的看着老汉,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可怕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李管家半蹲在地上,见那老汉已是满面伤痕,粗布衣上印着斑斑血迹,他粗略了看了一眼,客气说道:“这位大伯,请问你贵姓?”
如果不是大人交代,李管家才懒得来管这个老人,直接扔进大牢,管他死活。
“小的不敢,小的姓赵。”老汉吃力的说道,只怕不是为了儿子,他都有死的想法了。
“赵大伯是吧,县太爷在轿中,请你过去。”
“县太爷肯见小的?”
“难道还认为我骗你的么?”李贵不屑的说道,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
“谢谢大人!”老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地上站起,一瘸一拐的走向谭鑫的轿子,然后就要跪下去行礼,谭鑫掀开轿帘阻止道:“大伯不用行礼,有话尽管说来。”
老汉一怔,而后还是毫无声响的跪在地上,哽咽道:“求县太爷放了小的家的不孝子,他还年轻,没见过世面,无意间得罪县太爷,还望县太爷高抬贵手,不要与他计较。”
我有抓你儿子吗?谭鑫一愣,想起又是那个“他”欠下的债,他叫过随行的捕快,问清楚了事实,不禁在心中咒骂,不就是看见官轿来的时候走慢了一点,就被抓到衙门施以刑罚,这还有没有天理。
但他猛然觉得,现在别人只会怨恨他这个县太爷,而不会再去责怪原来的那个“县太爷”,毕竟,外人对他附身到知县身上的事并不知情。
谭鑫无奈,对着杜老汉道:“大伯,你先请回,今天黄昏之前,你儿子肯定会回到家的,你不要担忧。”
“大人说的可是实话?”老汉不敢相信的问道。
“我从来不说假话。”当他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一个昏官还会说真话不成?
“太感谢县太爷了,小的给你磕头了!”说着,杜老汉忙连忙伏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这样的大礼,我可承受不起,谭鑫让衙役扶起度老伯,他清楚的看见杜老伯眼中闪现着泪光,谭鑫看着不忍,嘱咐道:“大伯,你请回家吧,你儿子一定会回家的。”
“谢谢县太爷。”老汉一边回头道谢,一边蹒跚着朝前走去,那眼中满是喜悦。
分明就是将我当昏官,却还一口一个感谢,这究竟是什么社会?
望着杜老汉远去的背影,想起他刚才挨的一顿毒打,谭鑫终究是过来人,没有那般残忍,从四人大轿上走下,踱步到杜京玲所在的轿子前,在她惊慌的表情下缓慢的做了下来。
“大人,这里是在大街上!”杜京玲脸蛋嫣红的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是在大街上,谭鑫嘀咕一声,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注视着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道:“京玲,刚才衙役肆意的行为,会不会让你因此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