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这是我的家么?谭鑫抬头望去,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幢低矮残破的瓦房,显然遮不住风雨,而且周围篱笆破烂,更是拦不住屋内的家畜。
此时,几只鸡鸭正通过篱笆的洞口想要往外逃窜,而一名身着麻衣的中年妇女正拿着一把破烂的扫帚,正努力的将鸡鸭赶回院子中。
谭鑫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间眼睛开始湿润了,但当他看见中年妇女的脸时,内心深处却是深深的震撼,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同的人。那相貌,还有名字,郭雨芳,竟和他前世的母亲一样,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穿越来到大楚朝,谭鑫真以为眼前的妇女便是自己的母亲。
“妈……娘!”谭鑫双目微湿,控制不住的喊了一声,可能是他声音小的缘故,中年妇女并没听见,只是淡淡的扫视了一眼来人,然后继续追赶鸡鸭入笼。
“大人!”杜京玲站在谭鑫旁边,见他伤心的模样,轻轻的唤了声。
谭鑫没去理会杜京玲,而是一直注视着远方佝偻的背影,两世为人,都有着相同模样的母亲,难道这真的是天意,是上天安排我来到大楚朝的。
但让谭鑫有点不明白的是,前世母亲身为农民,要供养他读书创业,然而现在,他有出息了,成了知县,为何母亲还会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不愿意随着自己进城?
眼看着中年妇女在赶鸡鸭的过程中,将鸡鸭从这边赶进篱笆中,却又从另一侧的破洞中熟练的钻出来,中年妇女甚是着急,不一会儿就忙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办是好。
谭鑫在一旁愣愣的看着,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强忍着眼眶中打滚的泪珠,四处看了一眼,就地寻了一根不大的木条,走上前去想要帮助中年妇女将鸡鸭赶回院中。
围在他神边的那些衙役以及管家李贵,瞧见他的动作后,都纷纷的醒悟过来,不再看中年妇女笨拙的动作,反而争相去寻着木条或者使得上手的工具,以便能帮助知县大人的娘亲早点将鸡鸭赶回笼中。
似乎注意到后方的动静,谭鑫脸上露出一丝不愉之色,回过头来,扬了扬手中的木条,轻声呵斥道:“都在那别动!”
衙役们见状,情知县太爷正在极度的压抑中,听话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时的看看李管家以及未来的知县夫人杜京玲,希望自己别在关键时刻惹恼上这位喜怒无常的知县大人。
李贵是一脸的无奈,自从谭鑫上任为宁海县的知县后,他就是府中的管家,对这位年轻的知县大人是相当的了解,然而这几天,他却忽然发觉自己被冷落了般,很多时候都跟不上知县的节奏,变得有些束手无措。
见到衙役和家丁们的目光,李贵索性将眼神转向杜京玲,毕竟她在大人心中的地位是谁也替代不了的,身为府中管家的李贵自然清楚,干脆懒得去理会那些没用的人。
杜京玲第一次下乡来见谭鑫的爹娘,没做足心理准备,此时一见众人期待的眼神,更是显得慌张了,拿不定主意,忍不住去看谭鑫,却见他面露威严,杜京玲一紧张,垂下了头不敢言语。
直到众人都停留在原地没动静,谭鑫才疾步走到篱笆前,将正要从破洞跑出来的鸡鸭赶了回去。
由于多了一个人的帮助,不一会儿,逃出来的鸡鸭就被全部赶回了庭院,郭雨芳这才意识到是有人帮了自己,忙回过头来,只看了来人一眼,手中的竹棍便毫无声息的掉落在地上。
“鑫儿,是你吗?”郭雨芳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滚落出一滴滴泪水。
“娘,是我,我想你了。”谭鑫连连上前拥抱着娘亲,这可是他的娘亲,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他的娘亲,想起穿越到这无依无靠的大楚朝,却有着这样一个熟悉的人,他心中顿时涌现出百般滋味。
郭雨芳止住泪水,微笑着用沾满泥土的袖子为谭鑫擦着面颊上的泪水,满是责备的说道:“瞧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身为咱们宁海县的知县,动不动就哭鼻子,说出去还不闹笑话。”
“只要能陪在娘亲身边,管他们怎么去嘲笑。”谭鑫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连自己最为熟悉的娘亲都没了,那自己在外面就算是在风光,又有何意义?
“傻孩子,我能算什么,只要你能有出息了,比什么都更好。”郭雨芳仔细打量着谭鑫,劝慰着说道。
两世为人,都能遇到这样怜爱自己的娘亲,谭鑫知足了,“娘,咱们进屋说吧。”
郭雨芳点点头,领着儿子进了大门。
谭鑫朝身后的李贵示意了一下,李管家立即领会其中的含义,忙让两三个家丁将轿子中物品拿出来,随着谭鑫后面搬进屋内。
一进大门,谭鑫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看门外他已经知道这个家的残破了,可进屋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凹凸不平的院子,庭院内因为饲养鸡鸭的缘故,竟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面来。
再看那几间瓦房,屋檐低垂,瓦片残破,一眼望去,难以找到一块完好无损的瓦片,墙上没有窗户,此时正临近午时,外面阳光明媚,而屋内看起来却是异常的黑暗,让人觉得全身不舒服。
进了堂屋,李贵将物品放下后,自觉的退了出去,郭雨芳一见,不禁皱眉道:“鑫儿,你这是……”
“娘亲,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一直居住在乡下老家,不愿随我去城里居住,我公务繁忙,难得回来一次,所以给你们买了一点补品,补补身子。”谭鑫接过母亲的话说道,在别人眼中,还真以为他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
不料,郭雨芳一听他的话,却是脸上一怒,指着桌上的物品道:“快把这些东西拿走,不然等会让你爹瞧见了,你少不了又会挨骂?”
谭鑫一怔,很快明白母亲所指,忙道:“娘,你放心吧,爹不会说我什么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咆哮,“是谁让他进来的,我没这样的儿子,我谭友维丢不起这个脸。”
谭鑫和身旁的杜京玲同时一惊,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近五十岁少点的男子从庭院里走进来,身上的衣服还沾了些许泥土,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
进来的人正是谭鑫的父亲,但和他前世的父亲没有任何相同之处,这个男子身材矮小,略显得有些瘦弱,头发却白了不少,不知他岁数的人根据他的外面,很有可能会将他当成一位老者,不过谭鑫心里却清楚,自己的这位父亲,年龄才三十八岁。
三十多岁的人,却有着五十多岁的外貌,除了劳累过度和操心之外,想必没有什么会让一个人如此快速的苍老吧。
“爹……”尽管不像前世的父亲,谭鑫仍是小声的叫道。
“伯父……”杜京玲懂事的跟着叫着。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谭友维至从进屋后,就没正眼看过谭鑫一眼,目光瞧见桌上摆放的物品,不知是哪儿来的怒气,双手将它抓在手中,抱着出了门,郭雨芳想要阻止,但她哪儿跟得上谭友维的节奏,所有的物品全部被他扔到了院子外面。
“爹……”谭鑫一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望着父亲的背影,大声的叫道。
谭友维不理会他,厉声说道:“我虽然穷,却衣食无忧,不需要这些东西。”
“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谭鑫辩驳,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父亲这般恼羞成怒。
“心意?”谭友维冷冷地说道:“这是你的心意?你摸着良心说说,这其中有多少咱们百姓的血汗,你做了多少违背良心的勾当,从中收刮百姓的钱财,来满足自己的需要,你可知道,当年咱们家穷困之时,附近的人家是怎样帮助我们的,可今天,你却……”
“不是这样的,爹,你听我说……”
“你能说出什么话来,不要以为你在外面做的事我不清楚,你做了县太爷,有了官威,便不将百姓放在眼中,你让街坊邻居们怎样看我?”谭友维一脸铁青,丝毫不顾及谭鑫的颜面。
谭鑫语塞,父亲说的都是事实,他无从辩驳。
郭雨芳在一旁偷偷的抹着眼泪,拉着谭友维的手臂,小声的说道:“你少说几句,怎么说鑫儿也是咱们的儿子。”
“我养不起这样的儿子,我也没这样的儿子。”谭友维不客气的说道,“你出去,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以后不要再进这个家门。”
谭鑫现在是有口难言,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是他的贪官儿子,而是从几百年后穿越来的,挨了一顿骂,他只好忍了,想着母亲的亲切,可父亲却如此不讲情理,如果是在以前,就算做了再大的错事,父亲指挥教育自己,断然不会出声责骂。
得到了知县之位,可却失去了亲人,谭鑫不知这是福气还是祸事。见父亲的神情,谭鑫深知父亲不会停自己说任何话,干脆闭口不言。
“还不快滚出去,这个家永远不欢迎你。”说着,谭友维忽然抓起院子内的破扫帚,就要朝谭鑫身上打去。
郭雨芳眼疾手快,挡在谭鑫身前,面对着谭友维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气你对着我出好了,鑫儿是我的儿子,你打在他身痛在我身。”
“娘!”谭鑫感动的望着母亲,眼帘又一次模糊了。
“哼,就你宠着他,惯着他,瞧瞧他现在所做的好事,对得起曾经帮助过咱们的人么?咱们以后怎么有脸面去面对四方百姓?”谭友维气急的扔下手中的扫帚,“我再也不管了,以后你还敢让他进这个家门,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说完,谭友维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