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郡主累了,你们且先退下吧!”回到住所,暗月冷着面色广袖一挥,把所有的婢女都打发了下去。
在雕刻繁琐的朱门阖上的那一瞬,名叫阿祁和拂苏的两名婢女同时眉头微皱,眼神中显出几丝疑虑,一个是对自家郡主这种种反常的举动和淡漠的神情,另一个则是在担心牵在手中的偶人会有什么不甘的挣扎,若因此坏了大事,这所有人可都得为那位短命的真郡主陪葬了。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暗月直接开门见山,撇了眼面前暗红色的颀长身影,对于这人,她是在不觉得有玩弄小伎俩的必要。
“呵呵!”芳泽并未因心中所想被人一语揭穿而恼,反而负手淡然一笑,启唇娓娓,“你也知道,我这缕游魂到底是太过虚弱,我需要寻着一个合适的身体来承载魂魄。”
“可是,你不是说那北静王的身体太弱吗?”暗月不解。
“凡人的身体本就弱小,再说……我有说过要用他的皮囊吗?”芳泽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望着暗月,那眼神分明别有深意。
暗月不禁撇了撇嘴,他没说过吗?明明先前就是某人打着转耳绕着那位俊俏王爷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儿,说他没打北静王的主意,打死她都不信,只不过那副身躯只是凡体,也亏得庆幸是凡体,否则此时里面住着谁家的魂儿还说不定呢!现今却不承认了,还如此理直气壮,真是个神奇的生物啊,心里虽如此腹诽,可面上却依然恭维:“没有,绝对没有!”
芳泽投之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很雍容大度的开口继续,“我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个凡人身上,有玄牝镜的气息。当日在江宁时,便是占卜得知玄牝镜在东京,这才要你将这场戏演下去的,如此也省却了不少麻烦。”暗月脸上似有抽搐,你倒是省事了,我却惹得一身烂摊子不知如何收拾。又听芳泽声音儒雅悦耳,“我需要得到它来逆转时空,回溯到几万年前,在我身躯化为灰烬之前,让我的魂魄融入身体,然后再回到现在来。”
暗月咂着嘴,漆黑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消化了芳泽短短几句话里的内容,那玄牝镜想必是一种可以逆转空间的神物吧,可这样一件神物缘何会落在一个凡间王爷的手中?那清冷含忧的北静王,真的如他表面所现的那般忧伤、唯美吗?还有就是,若是真把此刻的芳泽融入那万年前的身躯,那当时的魂魄呢?会不会被挤出身体?若是这过程中那当时的魂魄出了意外,现在的魂魄会不会也跟着陨灭?到时候,她一个人留在那万年前的上古时空里回不来了可如何是好?
对于她提出的质疑,芳泽摇摇头,唇角竟露出奇异的笑,那笑容如月光洒在脸上一般柔和恬淡,然后是清泠如水的声音,“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的魂魄已经不在体内了……”被人抽的,用灭魂阵一丝一丝硬生生抽离了三魂七魄、再用涅凤之炎炼化的滋味如何,他直至今日,每每想起依然能感觉到那炙肤蚀骨的痛,呵呵!所幸,便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能从那极地炼狱中逃出一丝游魂,那群自大的混蛋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还活着,哈!这个仇,他总有一日会加倍奉还。故而暗红色翻滚的长袖下那双白皙的手,才青筋乍现的捏紧,故而脸上那越发柔和、看不出一丝勉强的笑还是麻痹不了自己,他周身散发的寒气让不算狭小的空间迅速降温,他却浑然不觉,直至瞧见暗月纤瘦的身子被那寒气冻得忍不住哆嗦了几下,才猛然反应过来,压制下满腔的忿念,他放缓了口气,“怕了?”
暗月摇头,“不怕!”语气坚定,可露着怯意的瞳孔和微微泛白的脸色却将她心中的恐惧泄露。
“真是个倔孩子!”芳泽伸出那半透明的手掌,摸了摸暗月的脑袋,语气里透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我不是小孩子了!”暗月出言争辩,她已经十五岁了,寻常人家十五岁的姑娘都该是到了出阁的年龄了,若不是因家中变故,她此刻也应该是待在闺阁中面含娇羞的绣着大红嫁衣了吧!“待字闺中”这四个字,恐怕与她这辈子无缘了。
“是啊!小暗月长成大姑娘了!”芳泽噙着许笑意,话虽如此说,可语气分明是哄小孩的轻软。
暗月不满的嘟着腮帮子,瞪着他说:“还是言归正传吧!那什么镜的,你打算用什么法子弄到手?”暗月的潜台词是:您老人家是让暗月我走明道还是暗道?她只想快些解决这件事,然后好离开这个让人满身束缚、毫无自由的地方。
“卿以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如何?”很明显,芳泽听懂了暗月的潜词。
“一切你决定就好!”我只是个打酱油的……
“我且教你个秘法,待你学成之后便可出入其梦境,在梦中与其周旋。”
“非我不可吗?”
“我倒是也烦费力气教授你这个天赋极低的木材,奈何那玄牝镜阳气极重,我这阴灵之体怕是还没触到便被其灼得灭了元神。”
“那我们何时开始?”
“今日你也累了,且先休息,便从明日开始吧!”
“好!”
少顷,屋子里红烛皆熄,只余下微微泛着红光的镂空金兽炉,飘着缕缕幽静的甜香,以及那透过薄纱窗的淡淡月光,朦胧的洒在少女恬静的睡颜上,安睡的少女不知,她项上挂着的那方墨玉,此刻在月光的洗礼下,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正泛着荧荧的暗红色光泽,虽朦胧却夺目,牵着一尾月光似银河般细长如线,像是在贪婪的吸收着夜的灵犀。
又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在一片沉寂如空的气息中突地“咯吱”一声,极不协调的响起的是门被轻推开的声音,随后,一袭白衣胜雪,竟就这般堂而皇之、如入己室的走了进来,走得一派雍容优雅,若是暗月此刻醒着,她必定要感叹北静王作为梁上君子的觉悟性还不够高,抑或是他以前也常常有如此奇特的爱好,这门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可惜,她此刻依然睡得安甜,丝毫未曾意识到可能有危险正在步步逼近,只有她项上的那方墨玉,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飞快的收敛了自身的灵光,又恢复那黯淡无泽的模样。
一步、一步,脚步沉稳而有节奏,直至床榻边,竟坐了下来,借着月光,赵静书沉寂的望着那张熟睡的小脸,似是在仔细打量、琢磨。良久,他伸出手,在暗月纤细的脖子处摸索着似撕扯什么,沉睡的暗月吃痛的“嘶”了一声,皱了皱眉,便又沉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