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只觉一股劲风自后袭来,反手一操,抓在手里,狞笑道:“兔崽子,竟敢用暗器,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衣袖一甩,李梅远远摔出。一把抓起郑晓伊,抱在怀里,孩子已然惊醒,哇哇直哭。老者嘿嘿直笑,满面喜色,忽然低头一看手中之物,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是什么人?”陈抟只觉恶心难受,挣扎着站起来,怒道:“你管小爷是什么人,快放开她,不然小爷让你粉身碎骨!”忽见他脸色有异,心念一动,喝道:“我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快乖乖放了我的女人孩子,不然有你好看!”老者看着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陈抟走过去扶起李梅,冲她挤挤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大块金子给她。大声道:“快回去禀告父王,让他派大兵来。”老者本就在疑心,此刻看他从怀里掏出这么大块金子,对他身份更是相信,道:“你是岐王世子?”语气和缓不少。陈抟转身,哈哈大笑,道:“你既已知道小爷身份,还敢无礼,快放了小爷女人孩子,小爷便网开一面,既往不咎。”老者此刻心中已完全信了,道:“十年前,老夫曾与你父打过交道,当年你父兵败,受人围攻,老夫正巧碰到,救了你父。说起来,老夫还是你父王恩人。”
郑晓伊忽然道:“世子,是有这么回事,你忘了,王爷曾对咱们说过,当年那一战,他打得凤翔节度使李昌符抱头乱串、满地找牙,没料到李昌符用阴谋诡计,暗算王爷,后来有一位大侠士路过,救了他。”郑晓伊聪明之极,李茂贞的确给她讲过当年与李昌符作战之事,郑晓伊一算,刚好是十年前,因此大胆猜来,不料一猜即中。不过李茂贞是在自己女人面前吹捧自己,那还不自吹自擂、夸大其词,把自己说得如何英雄了得,神勇无敌,至于自己受人围攻、狼狈逃窜、被人所救之事,那自然是绝口不提的。
郑晓伊这句话一出口,老者再无怀疑,心道:“这李茂贞死要面子,就会在自己儿子儿媳面前胡吹,给自己脸上贴金,当年被打得抱头乱串、满地找牙的那是他李茂贞,可不是人家李昌符。”当下放了郑晓伊,笑道:“原来是世子殿下,老夫适才多有得罪,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老夫此次从江南来,就是要拜见岐王,会会老朋友,多年不见,想念得紧。”其实老者自己也是被人追得无处藏身,从江南一直逃到西北,打算投奔岐王李茂贞。不过这话是不能对人说的,更加不能对李茂贞的儿子说。
陈抟笑道:“如此说来,您真是我父王的救命恩人,在下还得尊称您一声叔父。”躬身施礼,道:“叔父在上,请受小侄一拜。”这一来,老者心中大是受用,满脸堆笑道:“世侄免礼。”这一回,老者可不称陈抟“世子”了,改成“世侄”,又是一个音同调不同。在老者心里,人家既已称自己“叔父”,那当然是却之不恭,坦然接受了。
李梅在旁边默声不响。陈抟和郑晓伊这一唱一和,双簧演的,那是天衣无缝,李梅心道:“这小陈子撒谎眼都不带眨的,真是个小鬼头,看来这小子十分不可靠。日后可得长个心眼,看紧他,否则他一定会去沾花惹草、到处风流,回来还满嘴谎话骗我。”又想:“他为什么说郑晓伊是他女人,哎呦,不好,他不会是真的看上郑晓伊了罢?”
老者将手中李继崇腰牌递给陈抟,笑道:“这是世侄随身信物,还请收好,切不可随意示人。”陈抟接过,放入怀中,道:“不瞒叔父,这女人是小侄心爱之人,刚给小侄生了男丁。适才小侄一时情急,还望叔父莫要见怪。”老者笑道:“世侄救护妻子,那是人情之常,倒是我这个做叔父的鲁莽了。世侄如何到了这里?”
陈抟前后左右瞅瞅,低声道:“此事头绪繁多,说来话长,太过复杂难言,小侄须好好想想,认真捋捋,再者此处也非说话之所,待咱们找个僻静之处,小侄慢慢给您老人家细说。”老者点头道:“说得是。”
的确,这番谎话可不好编,那是要仔细思索、慢慢斟酌的。机智聪明如陈抟者,那也要费一番功夫,因此必须“好好想想、认真捋捋”。
陈抟又掏出一大锭银子,大声道:“老太太,你这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快去拿来,给我叔父吃。”那老妇早吓得躲在一边,瑟瑟发抖,陈抟连叫几遍,也不敢出来。陈抟笑道:“叔父,谅这荒村野店也没什么好吃的,不如咱们到前面,找个大酒楼,咱叔侄俩好好喝几杯,小侄也好向您讨教。”老者满脸堆笑,道:“好说好说。”陈抟道:“叔父,这锭银子您先收着,到了地,小侄要照顾这母子俩,就烦劳您老人家点菜了。”说罢,将银子递给老者。自古财帛动人心,老者接过来,满心欢喜,道:“这怎么好意思,世侄太破费了。”陈抟笑道:“不瞒叔父,小侄不差钱,小侄现在穷得只剩下银子了。”老者听他说得有趣,哈哈大笑,
陈抟陪笑几声,心下却极速盘算,苦思脱身之计、逃跑之策。正没主意,忽听有人高喊道:“在这里了!”抬头一望,只见从后面来了两个骑马之人,仔细一看,却是郭氏兄弟。陈抟暗叫一声苦也,这真是冤家路窄,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转念,心道:“李继崇发现地道了,派这哥俩来追杀。”
陈抟所料,一点不差。
李继崇发现地道,知道这三人没死,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眼前一黑,浑身发抖。这惊天秘密若泄露出去,不单是身败名裂,性命更是不保。急忙派人通知四个城门守将,任何人不得放行。正准备安排满城搜捕,东门守将却回报有人拿了世子腰牌,说是受世子差遣办事,已经出城而去。李继崇低头一看,腰牌确已不在身上,这一下惊怒交集,急忙带人赶到东城门,叫来守将仔细盘问,听守将仔细描述陈抟相貌,确定无疑,料想郑晓伊母子和另一人躲在马车上,越想越怒,当下啪啪啪啪扇了那守将四个耳光。
守将一夜之间,挨打两次,耳光六个,心中实在郁闷:“人家拿的是你的腰牌,你自己不小心,让人家有机可乘,就会赖别人。再说,你武功不及人家,姿势也没人家潇洒,凭什么打老子四下,人家才打我两下,真不讲理。也怨老子倒霉,流年不利,偏偏要守东门,为什么不守南门西门北门?”
不说那东城守将在那里自怨自艾,却说李继崇急忙叫来郭氏兄弟,详细叙说了郑晓伊和陈抟、李梅相貌、年纪,还有一个婴儿,命这弟兄俩人连夜追赶,追上后二话不说,就地处决,不留活口,心想郭氏兄弟从未见过这三人,更不这知道这三人真实身份,此事该当能够隐瞒,不过这兄弟二人日后也不能留,那才能永除后患。
郭氏兄弟一路追来,此刻看到三人相貌,郑晓伊抱着孩子,旁边还有马车,一切都若合符节,不由得满心欢喜,心想:“世子的赏金马上就可以到手了,看来我兄弟二人就是福大运气好,天上掉馅饼。”
陈抟低声向老者道:“叔父,此二人欲对小侄不利,他们武功厉害得紧,您快走吧,以免连累了您。”老者收了陈抟银子,所谓无功不受禄,心中正觉不安,此刻听陈抟如此说,心道:“世子如此慷慨大方,又这般仗义,真是个好孩子。”当下笑道:“世侄不必担心,叔父出手替你打发他们。”
陈抟正要他这句话,道:“如此便多谢叔父了,待会您看我眼色行事。”
说话间,兄弟二人已冲到面前,跳下马围住他们。陈抟先声夺人,笑嘻嘻道:“你们来做什么?”郭老二喝道:“世子……”刚一张口,陈抟厉声喝道:“你们还知道我是世子?你们竟敢对世子如此无礼?本世子不就是没有听父王的话,不愿意娶蜀王女儿吗?父王命你二人来追我是不是?那蜀王女儿又肥又丑,本世子能看上吗?本世子好好一朵鲜花岂能插在她牛粪上?!”指着郑晓伊道:“你们看,这就是本世子的心上人,是不是美若天仙,闭月羞花?如今她已为本世子生下儿子,本世子要与她比翼齐飞,白头到老,永不分离,打死也不会娶蜀王女儿。”他口若悬河,压根不让郭氏兄弟说话,一口一个本世子,郭氏兄弟只听得云里雾里,目瞪口呆。老者却听明白了:“世子这是逃婚来着,原来如此,怪不得。”
陈抟不待郭氏兄弟张嘴,扭头对老者说:“叔父,这兄弟俩脑筋不大灵光,一根筋,说话做事颠三倒四,您千万别跟他们废话,这就动手罢!”
这一次郭氏兄弟一起开口,郭老大怒道:“你胡说什么?”郭老二却道:“你说谁脑子不灵,颠三倒四?”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老者已扑上去,双掌齐出,分袭二人。兄弟二人只觉对方掌力浑厚,急忙出手,全力抵挡,三人斗在一起。
陈抟对李梅道:“快走!”扑过去一把抱起郑晓伊,跃上马车,李梅跟着跳上马车。陈抟叫道:“叔父,小侄在前面等你!”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那马一声长嘶,放开四蹄,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