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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湖边少女

道家所谓内丹,以天地为鼎炉,日月为水火,阴阳为化机,性情为龙虎,念为真种,以心炼念为火候,息念为养火,含光为固济,降伏内魔为野战,身心意为三要,天心为玄关,情来归性为丹成。而内丹一旦修成,则代表初窥天道,通宵阴阳五行相克相生之理,耳聪目明,身轻体健,百病不生,延年益寿。

而元婴,即炼化元神。是在结丹期达到顶峰,内丹大圆满之境后,用破碎虚空的方法脱离丹室,上冲中宫位置,寻本性而练化元神,谓之“明心”。阳神炼化纯圆,飞腾而上于脑中,谓之“见性”。寻着离宫阴神,聚结合体在泥丸宫里,霞光满室,遍体生白。回归于腹中,合化为命胎。叠起莲台,虚养命胎,进而胎化元神。元婴修成之后,就代表得窥大道,升仙之路已在脚下。本体通透,神识广达,可神游太虚之境,翱翔天地之间。凡人谓之半仙之体。

内丹与元婴的区别,也就代表了顺天与逆天的界限。须知天道有常,六界已定,人作为六界中最低的一层,命中注定有生老病死、福祸灾劫,本体愚憨不明,囿于五感之间。结成内丹,已经是“天道”中,“人”这一层可以达到的最高境界了。而修成元婴,则是以“人”之本体,修成可以超脱“人”这个层次的灵体,自然是有违天道常理,是为逆天。而所谓顺生成人,逆生成仙,也就是这个道理。

林炎就在这一关键阶段。

他已经达到结丹期大圆满的巅峰境界,再跨前一步,就进入元婴期。而内丹化元婴的关键,就是在于如何破碎虚空,将辛苦修来的内丹粉碎,依靠本性中的“明心”与“见性”,将自身全部的元气精神重新聚结在泥丸宫中,合化为命胎,夺天地之造化。由此可见,元婴之修成,确属逆天而行。六界之中,唯有人是男女交合,两者精血结合为肉胎,历经十月逐渐成熟,然后瓜熟蒂落,脱胎成人。但是元婴的修成,却完全不同,大悖于天道。

由于元静师太的“另眼相看”,林炎除了知晓各层修为的口诀之外,并没有得到任何指点,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比之常人更是凶险万分。一有失当,则是内丹粉碎而元婴未成,那就要再从结丹期开始修业,重新结成内丹。

林炎已经在房中静坐三日三夜,丝毫未动。好在他平时很少出门,与其他同门也往来甚少,三天之中,倒也没有人来打扰。

忽然林炎身上光华大作,顿时满室生辉,纤毫毕现。好在正是白天,如果是在夜间,必然会有人以为林炎藏有什么奇珍异宝。

林炎睁开了眼睛,淡然一笑。此刻他觉得内神充盈,本体通透;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心”里却感觉的到隔壁的同门师兄正在仰卧而睡,门外那株丁香树间一只背有黑色斑点的大蜘蛛正在吐丝结网。那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似乎脱胎换骨重生一般。

他终于进入了元婴期。

*****

孙不宏提聚功力,凝神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间搜索。

这里是蜀中螺髻山的一座山腰处。附近村里屡有壮年男子失踪,人心惶惶。螺髻山号称为峨眉的“姊妹山”,与峨眉山相距不远,村民出了事,峨眉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元静师太派孙不宏来此地查探是否有妖孽出没,伤害人命。孙不宏已经在群山中搜索六日,一无所获。

螺髻山千峰叠翠,万派环宋,山势雄奇,胜境遍布,远望时烟霏林箐,岚光幻彩,苍蔼凌虚,高下混茫,有朝观暮开之感;近察则杂树生花,杜鹃似海,纷红似落,俪白参黄,呈争辉竞艳之趣。山间溶洞奇险岩穴深幽,丹岩翠,石峰峭立。景致之胜,与峨眉山相比犹有过之。但是孙不宏此来并非游山玩水,观花赏景,而是有重任在身。搜索多日仍未见有何妖孽,心中不由有些急躁。

他身为元静师太的大弟子,多年来除妖诛魔无数,经验丰富。虽然天资只是中上等,但十年苦修,也从结丹期下层步入了结丹期上层。而在同一个十年中,师妹凤瑶达到元婴期,而此刻林炎突破结丹期他还并未知晓。尽管修为稍低,但是孙不宏生性谨慎,古道热肠,剑法和道术都比较精湛,足堪大任。

山间闷热潮湿,雾气浓重,加上一直心弦紧绷,孙不宏的衣服都已经湿了大半,粘在身上甚不舒服。忽听耳畔有流水声,孙不宏心下一喜,紧走两步,朝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打算洗个澡,凉爽一下。

钻过一片竹林,孙不宏来到一处崖边,举目四望,原来是附近小山一处高大石壁上有大股清泉流下,形成了一个小瀑布,水花四溅,雾气升腾。匹练般的流水注入石壁下一个小湖中,湖水碧波荡漾,清澈见底,湖边矮树野草丛生。附近三山环抱,竹林密布,只有正南方是一个山谷,湖中的水形成一股清溪,畅流而下。四处一片静谧,除了流水潺潺,飞瀑轰响,再无其他声音,湖边也无茅舍草屋,显然是无人居住。

虽然崖高三四十丈,又怎能难得住修习腾空术二三十年的孙不宏?飘身而下,湖边多乱石淤泥,野草芦苇丛生,高可过人,在岸上是看不到湖中有人洗澡的,孙不宏就放下心来。就在一从芦苇下脱掉了衣服,只穿一条短裤,拨开乱草,打算走进湖中,洗个痛快。

眼前湖水清澈见底,湖底有不少细碎石子,最适宜洗澡冲身。孙不宏刚要纵身跳进湖中,却突然发现自己右侧两丈外的湖水近岸处,有一个人也在掬水洗澡,由于被芦苇丛遮挡,刚才并没有看到。一时惊讶之下,忍不住咦了一声。

那人本是背对着孙不宏,听到身后有人声,似乎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却见两丈外一个****上身的男人正在岸边发愣,不由一声惊叫,原来是个女人。

孙不宏也只是看到那人雪白的背部和乌黑发亮的秀发,已经惊的呆了一呆,听到这女子惊叫,方才回过神来。赶忙转过身去,道了声“对不住”,便奔回自己放衣服的芦苇丛下,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心头仍然是怦怦狂跳,暗忖自己这次真是死的很惨,定会被人误会为偷窥妇人洗澡的登徒子,如果传道师傅耳朵里,恐怕自己会被逐出师门!

耳中听到附近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恐怕是那女子惊慌失措回到岸边,又手忙脚乱地穿衣。孙不宏不由责怪自己一向心细,怎会如此大意,没有仔细检查湖中有没有人在。仰头望了望刚才站立的高崖,孙不宏恍然,原来这片崖壁略向外凸,自己站在崖边,是无法看到有芦苇乱草掩映的浴中女子的。

那边声音停止,却再也没有动静。孙不宏走也不是,留也不好,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道:“姑娘,在下并非故意,只是刚才在高崖之上打量,并没有发现湖中尚有人在。还请姑娘多多海涵。”

那边又传来拨动芦苇的声音,似乎是那女子惊魂已定,打算过来找他算账。

孙不宏心中七上八下,听到叮咚脆响,似乎是那女子身上的环佩之类,就一揖到底,不敢再抬起头来看,心道这次少不了挨一顿臭骂。

耳中却闻听这女子银铃般的嗓音又快又疾说了一通话,但是自己却一个字都不懂,似乎是当地方言。孙不宏不知道对方是恼是怒,越发不敢抬头。

叮咚声又响起,似乎是那女子随身佩戴铃铛之类,每迈一步,就会轻轻撞击。孙不宏眼前地上出现了一段深蓝色将脚全部遮住的长裙下摆,耳中却听到似乎一字一字咬出来的生硬汉话:“你是汉人?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孙不宏听到对方总算说出自己能懂的话,而且话音中似是充满好奇,并非全是恼怒责怪。这才敢慢慢直起身来,朝对方脸上看去。一看之下,孙不宏脑中轰然一震,暗忖此女真乃绝色!

对面的女子雪白的鹅蛋脸,弯弯柳眉下是一双乌溜溜似会说话的大眼睛,此刻仍然满目好奇之色,高挺的瑶鼻,如熟透樱桃般红润丰满的小嘴,看样子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头上戴了一顶似是一匹布折叠而成的奇怪帽子,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仍然在滴着清水。身上环佩叮当,衣服色彩鲜艳,又有各种图案,各色锦带丝条垂洒而下,纷繁复杂而又充满美感,原来是一个蛮夷族的少女。

孙不宏俊脸通红,期期艾艾道:“都是在下不好,还请姑娘原宥则个!”又是深深一揖。

眼前那少女“咭”的一声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又伸手捂住了小嘴,以生硬的汉语道:“我知晓你不是故意的。也没有责怪你的。”

孙不宏道:“这里荒山野岭,在下实在是没有想到还有人在此处洗浴。”

少女嫣然一笑,道:“你们汉人就是麻烦,也有很多奇怪的礼节,远不及我们撒尼人大方洒脱。”

孙不宏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闻听她自称撒尼人,立刻就知道是蜀地的彝人少女。彝人性情豪迈奔放,个个能歌善舞,只是多居于深山之中,少与汉人来往。

攀谈之中,孙不宏知道了那少女是“艾鹅安哈波”中有名的“蜀莫阿洛”潭附近的村民,少女口手相加,让孙不宏逐渐知道了这“艾鹅安哈波”就是指与峨眉山并称姊妹的螺髻山的彝语称呼,而“蜀莫阿洛”则指的是附近山中的一个大潭,如果翻译为汉语,就是“黑龙潭”。

孙不宏不由心中一动,莫非山中村民屡屡失踪,与这黑龙潭有关?于是就问起少女他们村中有没有壮年男丁失踪之事,让孙不宏失望的是,少女凝神思索半天,却摇头表示未曾听说过。

尽管如此,孙不宏还是打算去这黑龙潭搜索一番。于是向少女表示可否带他去看看,少女却毫不犹豫,欣然答应。于是两人便一起翻过了湖西南边的一座小山,朝黑龙潭行去。

路途中,两人不断交谈,少女的汉话也逐渐熟练。原来她叫阿措友阿木,由于经常和走村串镇的马帮里当伙计的哥哥一起出山,才略懂一些汉话,也有了一个汉族的名字,叫做绮玉。孙不宏笑道还是这个汉族的名字更顺耳些。

又翻过一座小山,绮玉抬手指向远处的一处大湖,说那就是黑龙潭了。孙不宏才放下心来,他生性谨慎细心,虽然这个少女做彝女打扮,也会说一口流利的彝语,显然是在当地居住多年的人,看来并非妖孽。但是在荒山之中,遇到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单独行走,总归是让人疑心大起。但是看到远处真的有一个大潭,证明这个少女确实居住在附近,孙不宏疑心尽去,还暗怪自己多心了。

少女绮玉似乎是突然记起一件事,随口问道:“你为何打探附近有没有失踪的男丁?”

孙不宏答道:“附近有的村子里屡次发生壮年男子失踪的事情,所以师傅才派我下山搜寻,看这附近是否有妖孽邪魔作祟。”

绮玉骤然听到妖孽邪魔,突然住口不言,似乎是有些害怕,孙不宏扭头看到这娇俏少女满脸骇然之色,刚想出言安慰几句,却见这少女乌溜溜的一对妙目突然发出奇光,孙不宏的眼睛一接触到她的眼光,立刻觉得心头一阵迷茫,全身变得酸软无力,心道不好,却再也无力扭头避开她这双迷人又诡异的大眼睛。紧跟着,头脑一阵模糊,意识也逐渐远去,眼睛慢慢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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