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霍然跪下,怆然道:“夫人,此刻,我这声‘夫人’叫的心甘情愿,绝无半点勉强。夫人与我有恩,可是……可是主子是奴婢的命。你说白芷忘恩负义也好,不分是非也好,奴婢还是求您,好好对待主子,不要再伤他了。”
钟希同不由得苦笑一声,心道:“你始终只认那人为主,这声‘夫人’情愿与否有何不同?罢罢罢,在冷剑山庄我始终是个外人。”
想到这里,也不在思虑,只说:“知道了。”先行提步离开。
安苑门口有个人影正在那晃。青衫竹杖,一点也不像个管家。
钟希同不明白老头为什么非要补足欠的五十杖,否则身子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好全。这人,真是固执死板的让人吃惊。钟希同暗自摇摇头,问了声好。
吴管家略略施礼,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请了个安。
钟希同假装没看到他那番徘徊挣扎,一笑而过。不过这回也不想出庄了,干脆在四处闲逛。一路冷眼瞧着,各人明明说话行事都如从前,可她还是觉擦出不一样了。多了一分,怨念。
切,怪我伤了你们主子?
她撇撇嘴,把牙根咬的生疼。正翻着白眼气闷着,白英急匆匆来请,说苦岸大师到了。
钟希同一愣,苦岸?那不是死面瘫那个明知苦海无边仍旧不靠岸的师父?
她一边收拾着衣着,一边假装深沉的想: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然后实在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冷易寒的师父,难道会是友?不是大敌就好。
果然,还未到清风堂,便听一个浑厚且带着怒气的声音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何必非要留这个女人?”
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反问道:“徒儿不知,师尊能够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吗?”
老人声音一抖,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非要是她而不是别人?徒儿想师父愿意一生孤苦,想必心里也有一个非她不可。师父遇到却没得到,所以宁愿常伴青灯古佛。”
“你……”屋内传来劈碑裂石般震耳的声音。
钟希同记得清风堂里有座一丈见方的假山,此刻之后恐怕这也见不到了。
屋外的人都僵直的立着。屋内惹祸的人却依旧面不改色道:“徒儿也遇到了,遇到了一个让徒儿知道喜怒哀乐的人。徒儿现在能明白什么是贪嗔痴念,什么叫求而不得。”
“呵呵,”苦岸冷笑,“这滋味可好受?”
冷易寒道:“苦的时候比黄连还苦,甜的时候比徒儿食用过的任何药食都甜。虽然苦的时候多些,甜的时候少些,可徒儿甘之如饴,无怨,亦无悔。”
屋内沉寂许久。方听老人长叹一声,高声道:“你进来。”
钟希同一愣,看着众人示意的目光,抻了抻衣襟,略有些战战兢兢的推门而入。
“拜见师尊。”无暇顾及一地的碎石异物,钟希同老老实实跪下磕头。没办法,遇见个强人,就是腿软。不怕认怂,就怕没命。
强人道:“抬起头来。”
钟希同偷偷瞪了那人的方向一眼,整理出个一向招长辈喜欢的乖巧表情,慢慢抬起头来。冷易寒跪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一个气呼呼的帅老头腰杆儿笔直的立在窗前,那座假山果然不见了。
钟希同心想:“这绝对是冷易寒的亲师父,他们师门都是一生气就拍桌子拍石头,总之,就是手痒。”
苦岸端详着眼前女子,对爱徒挥挥手,“你去吧。”
“师父……”
见从来沉默的寡言的徒儿今日这般聒噪,苦岸不耐烦道:“放心,为师不会害死你的新婚妻子。”
冷易寒不再说话,起身退了出去。
苦岸审视着眼前的小丫头,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我那傻徒儿被美色所诱,才会有些反常的举动。现在倒不这么认为了。”
钟希同忽闪着睫毛,不卑不亢道:“他既是师尊的高徒,自然不像市井之徒那般肤浅。”
苦岸大笑,“你这小娃娃到会说话。可惜老夫纵横江湖多年,软硬不吃。你不必拿话哄我,我且问你,我那徒儿额上的伤是何人所为?
”
钟希同咬了咬舌头,诚实答道:“是我。”
苦岸展了展眉,坐到太师椅上,道:“总算你有些骨气,你既敢认,我若再做惩处好似以大欺小了。”
钟希同闻言连忙同意,点头如捣蒜。
“不过……”苦岸捋捋长髯,继续道:“他既是我徒儿,不管对错死活都与我有关。欺负我的徒儿,便如欺负我一般。别人若想将他怎样需先征得我的同意。不论你是何来路,日后,若再有此事发生,我便不饶了。”
钟希同微一抬头便对上苦岸猛虎般的目光,从心底打了个寒颤。乖乖答:“是。”
这一夜,钟希同睡的极不踏实。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纷至沓来。梦里有个反复出现的场景,便是冷易寒浑身是血的站在雨里,定定的看着她。
她忙问:“你怎么了?”
只见冷易寒露出苍凉的笑意,猛地扑向她、扼住她。
“别杀我。”她在梦里无声的喊着。恍若窒息中,睁开了眼睛,却猛然惊觉身边有着淡淡的他的气息。
钟希同脑中混淆着梦境和现实,慌乱中摸出了枕下的匕首,一念间便刺入了他的胸膛。
鲜血登时染红了他的衣裳,钟希同瞬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