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本大侠一直在这浮云山四周晃荡着,还未出过这么远的远门。
虽说对这玖城不是很清楚,但也隐约记得当初薛夫人与我说过,打那玖城到浮云山驾着马车不过十来天的路程。
我们一路东问西问,弯弯曲曲绕了好些圈,到了第五日傍晚问起路人,却还是说有十来天的路程。
我算了算银两,继续驾着马车驶入一座名为“二鱼”的小镇。
这几****终是如愿天天伴着西门泊左右,可惜做的不是厨娘,而是马夫。
我当初也曾抱着一腔纯洁浪漫的情思,寄情于山水,融情于天涯,此时却是极其悔恨在逸文苑后门时与他说的那段话。
那段本是我最肺腑最内在最真实的想法,如今却是整日里挂在西门泊嘴上的调侃。
“莲莲,我还是觉着两月后留在逸文苑,待你产下小儿后再与你一同回京城哭闹比较好。”
如此我便常常开始思索,我们此行的目的。于西门泊今日的理解,实实有些龌龊不堪,关键这样不堪的想法还影响到了本大侠的心情,令本大侠油然而生一种独特的……害臊之情。
害臊着害臊着,抬眼便瞧见了一家“旺鱼客栈”。
将马车停稳后,立马有个瞧上去很是利索的店小二上前招呼。
我问了店小二马棚的方位又嘱咐了他烧些热水,收了马鞭后去喊西门泊下车。
将车帘扯开的一瞬,还是能闻见西门泊身上一直伴着的檀香气,他彼时正抱着薄毯睡得挺熟,头发有些乱,衣服也有些皱。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嘈杂不止,他睡得很是安详,怕是已经累极。我心中压抑着一番酸楚,想着西门泊如此金贵的身世,估摸着还没坐过这么旧的马车。
我一脚登上车,轻扯了扯他身上的薄毯。西门泊动了动身子,微眯着眼,像是已经开始转醒。
“可是到了玖城了?”
“没有。才到二鱼镇。”我压低了声道:“下车罢,在客栈住一晚。”
我将马车送入马厩,回到客栈大厅时,西门泊已经坐下来喝茶。
他见我回来,轻放下茶杯,与我淡淡一笑。我急步走到他跟前:“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喝茶?”
西门泊站起身,似笑非笑,弯了身附在我耳旁轻声说道:“莲莲可是怕我父亲来寻我?”
“咳咳……我们出来五日,你父亲也该派了人找你的。”
“这倒未必!”西门泊伸手取来行李拎在手上。
“西门泊,你……”西门泊一把拉住我,揽了我的肩便向柜台走去。
“店家,我与我娘子!一间上房!”
我抬眼看了看西门泊的眉眼,他亦低了头来与我笑着。
我应当是觉着圆满了罢。
原先怕着的,无非是他没办法与我过这样的市井生活。他或许是明了我的想法,却不知是学的谁的作风,在人前都是一副流氓姿态,而且流氓得很是自然,很是让人觉着赏心悦目。
“我说西门泊,你这谎撒的好,戏也演得不错。”将房门合上,我禁不住与他道。
“是么?多谢娘子夸奖。”西门泊语毕,回身坐在圆桌旁,一脸黯然兴趣地研究起桌上的花瓶。
我闷了脸,将他换洗的衣服取了出来:“小二已送了热水,你先洗罢。我下楼去寻些食物。”
“等等!”西门泊抬头唤我:“娘子过来。”
我一手触着门,立在原地愣了一愣。
西门泊前天起开始在人前唤我做娘子,如今怕是已经喊顺了口,我却还是有些受不住,整个身子都在轻飘。
西门泊顺了顺衣袖,端坐着一脸似笑非笑向我瞧。
我轻咳两声,缓缓移步至桌前。
他抬头看了我许久,一直看到我心中发毛。
我便知自个儿永远猜不出西门泊的想法。果然,他手一摆,那支原先插在花瓶中的黄花,这会儿已在我眼前晃荡着。
“都说姑娘家偏爱男子以花述情,娘子你可要收下?”
我心中好是一阵窘迫,将他那换洗的衣物往他眼前一丢,大声叱道:“毛病!”转身便出了门。
如今想来,我当时便是收下了,与他多说些话也好。
我端着饭菜站在房前许久,确定房内已经没了水声没了衣料声,才缩了头推门进去。
西门泊面对着我,散着湿发披着中衣,依旧笑得淡淡。
我窘烫了脸踱到桌前,将饭菜一一布在桌面上。
方才在厨房前,我便为着这家大厨的厨艺兴奋不已。这会儿虽说这桌上饭菜香极,我还是隐约嗅到一丝甜腥味。
在确定不是自个儿的好事后,我抬了头盯着西门泊。
西门泊静静坐到桌前,手中已执了筷子。他吃相一向斯文,一口一口的,如今却是端着碗吃得很是急躁。
我弯了身,拖了凳子坐下。
以对面油纸窗上的破洞看来,应该是飞镖一类的暗器,方向应该是当时正在穿衣的西门泊。
我抬手盛了碗鱼汤给他。
他抬眼与我笑道:“娘子多谢。”
我端起饭碗,眼光却死死盯着他左手臂一圈圈扩大的血迹。
“门泊,你还不与我说么?”终是憋不过他,我放下碗,微叹口气与他道。
他侧头看了眼,旋即与我淡淡道:“这个么?方才洗澡时误伤的。”
我想起方才在大厅前,他一脸无谓得告诉我,堂堂西虎大将军,丢了儿子几天,亦不会派人来找。
我心里有些凉意,还混着些酸楚。
我站起身走到西门泊身旁,扯了枚笑意出来,缓缓与他说道:“将伤口与我看看,在神医前流血总是不尊重的。”
西门泊放下碗筷,稍稍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挽起了袖口。
还好,只是擦伤,没有毒。
我旋身自包裹中取了些预备的药丸,捏碎了后洒在西门泊的伤口上。
“门泊现今可有与我说这伤口的兴趣?”
西门泊瞧着我的眼,我与他笑了笑:
“其实门泊是怕我担心,”我自嘲得笑笑,平了平语音,续说道:“若真是如此该多好……让我猜猜,门泊本就知道会有人欲伤你,西风也知,大将军也知。恰巧此时有人自告奋勇说要带你走,你便随她走了,也好混淆这伤人者的视线,谁知他今日便找上你了。”
西门泊抬眼瞧着我,眼中隐隐有些澎湃,却不发一语。
我将伤口包扎好,将他的衣袖轻轻放下。
西门泊起身取了布绳束发,再坐到桌前时已是一副无事的表情:“娘子蝴蝶结打得不错。”
我忙着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心口紧得慌。
“西门泊,即便若此,我还是愿带你走的。”
西门泊撇开眼瞧着桌上的灯盏。
“我不曾骗你,你当明白的!”
我抱了碗静静看他,他的眉头有些皱起,嘴上却挂着笑意。
“嗯。我信你!今晚你便睡在床上罢,我睡在桌旁。”
西门泊转眼瞧着我,嘴角的笑意深了深:“娘子今晚便与我同睡罢,我们也好早日达成两月大计。”
我与他干笑两声,转了身将碗筷送往厨房。
师父与我说过:“与你说话,却是望着一边的人,定是在对你撒谎。”
入夜,西门泊呼吸平稳,总算是入了眠。
我睁大了双眼看着窗外伴着秋雨声晃动的竹枝影,五脏六腑都像是摆错地方一样难受。
这一夜我几乎没睡,直到第二日凌晨才有些松懈。
被西门泊推醒的时,我还在做着梦。梦里雨很大,我提着把伞,却没有撑起。
那日阳光甚好,透着窗纸却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
我眯着眼识出站在我面前的是西门泊。
我之前曾经想过,未来的某天,我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他,他会与我温柔得说些情话。
我盯着他苍白的脸,极其好看的眉目和如墨的长发。
他沙哑着声与我说道:“我们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