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成叛徒捆住的杜清颜并没有任何挣扎,静静地望着面前正讨论如何处置她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锦衣卫。虽说她犯下了叛国的罪,但她毕竟还是公主,锦衣卫们不敢把她怎么样,便只好将她送上回皇宫的马车,决定让皇上来判决杜清颜的罪行。
杜清颜静静地坐在马车中央,国界阴冷的天气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很快地,便有侍从上了马车,翻着白眼扔给了她一件貂皮披风。
杜清颜吃吃地笑。虽然犯下了死罪,但是在皇帝判决之前,她还是那个金枝玉叶的娇弱公主,侍从们虽然对她抱有敌意,但却不得不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好来照顾她。这可真是有趣啊。
决定对大皇子哥哥下蒙汗药之前她就跟师父师哥交代好了各项事宜。她目前挂心的只有乱七八糟女子十二乐坊和归属在她名下的满月楼。如果她不能回去,这两项就只好交给师父来处理。呵,说起来那满月楼还是父皇送给她的,不知道她被判罪之后还有没有大胆的人去光顾?或许,满月楼会被父皇给铲了也说不定。
她敢肯定,父皇是不会给她判死罪的。重则削去她昶平公主的名号,再多受点皮肉之苦,或者被送到其他国家当质子什么的。轻则被打屁股,然后被下令说不许出门半年云云。不管什么处罚,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如今这个下场她也曾预料到。就这样坐着还算暖和的马车,慢慢回到皇宫去,也算是一个缓冲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判决,她都认了。
就这样,杜清颜舒舒服服地坐了一个月的马车,回到了她最终的目的地——皇宫。这一趟旅程下来,杜清颜的美人鱼之嗓已经完全恢复,她也惊喜地发现她可以少少地使用音惑初级了。最令杜清颜失望的,就是半途没有人来劫走她。师父师哥的没心没肺她是领教过了,可是月雉那小厮记仇记得也太久了吧……唉,算了算了,月雉在乎的只是那个名叫轻烟的小宫女,名叫清颜的公主受罚****屁事,他当然也就不会去理会。
杜清颜有些寂寥地瞅着皇宫那深红色的围墙。至少,她希望可以再见一次月雉。这个要求,不算是太过分吧……
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跪在了乾清宫的门口。一个讨厌的太监在她耳朵边上尖声叫道:“昶平公主带到!”说罢还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杜清颜不甘心地回瞪,却突然听到大殿上传来父皇疲惫的声音:“给她松绑。”
太监再次狠狠瞅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绑着杜清颜的绳子。杜清颜欢呼一声,跑跳着进了大殿。看着那些个大臣们紧皱的眉头,杜清颜很识趣地站在了一旁,怯怯地问道:“父皇……他们为何要绑着颜儿回宫啊?颜儿的胳膊被绳子弄得好痛呀!”
那小鹿一般怯怯又不失天真可爱的神态一出现在杜清颜的脸上,许多紧皱眉头的大臣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是了,杜清颜不过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做叛国?估计助敌国质子出逃的罪名也是国界那里的人为了推卸责任而夸大其词而已。
登时就有人站了出来为杜清颜开脱罪名:“皇上圣明,老臣认为年幼的公主殿下并不知何谓叛国,许是无心之举,请皇上三思,从轻处罚。”
杜清颜笑眯眯地看着为她开脱罪名的长胡子老爷爷,暗暗决定以后要每天给他供三支香。
皇上老爹听了这番说辞,神态也为之一松。果然她爹爹还是很疼她的,虽然她犯下了大罪,但却总是想着要从轻处罚。
杜清颜不是不了解她爹的。她爹虽然很想把这事给盖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她爹是什么人啊,天底下的百姓会允许他这么包庇自己的子女吗?为了江山社稷与百姓舆论,她爹也只好忍痛了。
当即也有人站出来言语激烈地反驳长胡子老爷爷:“尚书大人,你认为这种叛国的罪行可以从轻处罚吗?大昌国内不论男女老幼,不论地位高低,只要做出了叛国这等罪行,可是要当街处斩的!公主她是皇族,死罪可免,活罪却也难逃!请皇上三思!”
……这人真没眼力见儿,他这么一说,皇上老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如果是在讨论别人的罪行她老爹还可以悠哉游哉地看着底下的大臣唇枪舌剑地辩论,可是!可是啊!他们现在正在讨论的是如何处置自己的崽子,皇帝老爹的脸色能不难看吗?!
厅堂上的大臣们分成了三拨,甲方要求从轻处罚杜清颜,乙方要求无论是什么地位的人该有的处罚就绝不能少,还有一拨丙方保持中立正在悠闲地挖耳朵,就是公主她爱干吗干吗,反正不关我事。
杜清颜黑线地瞅着挽起袖子开始对骂的甲乙双方,无奈地抹掉了头上鸭梨大小的汗珠。瞅了瞅皇上老爹,他也在无奈地抚额。杜清颜趁着混乱跑到了第一个为她说话的长胡子老爷爷身边,怯懦地说了一句:“我……我……他说,他想回家……”
只消这一句话,所有的争吵全部停了下来,厅堂里静得可怕,大家都在紧紧地盯着杜清颜。
杜清颜成功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此时她终于卯足了劲,开始了可怜巴巴的戏码:“他说,他想回家……”
只不过是一个六岁丁点大的孩童的话,却同时令诸多官宸陷入了沉思之中。是啊,谁不想回家呢?谁愿意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安安分分地做着质子呢?公主她并不是故意叛国,更不是无心之举,而是理解到了身为质子的无奈与思乡之情。她只是单纯地想让波利王子回家而已,帮助想家的人回到家,这又有什么过错?
杜清颜一看她的音惑已经发挥了效用,便继续蛊惑众人道:“他跟我说了,他要回去做王,做一个让百姓安居乐业的王,做一个永远不会打仗的王,做一个……让所有人都幸福的王。”
本来是演戏,可是说着说着却动了真情:“他说他要让大家都幸福,他可以为了大家的幸福而牺牲掉他自己的幸福,他所期待的,是一个没有打仗的世界,是一个和平又安宁的世界,是一个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的世界……他说他要成为王,要去建造那样美丽的国度,从此,大家都会很幸福……”
说着说着,她抹掉了拼命抑制着的眼泪,低下头,喃喃道:“谁愿意打仗打来打去的?谁愿意跑去敌国做质子?谁都想和家人在一起,被年迈的爷爷抚摸着头,抱着刚出生的白胖的弟弟,对着爹娘讲述自己在学堂的经历,大家都围在一个大桌子上一起用膳……没有征兵制,没有贵的要死的税金,有足够吃的粮食,朋友们都是坦诚对待……不用去做质子,不用冒着总是会被杀的危险的压力……”
她泣不成声,众人沉默不语。皇上老爹沉吟了一声,温柔地说道:“颜儿,到父皇身边来。”
她终于忍不住,跑着扑进皇上老爹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父皇……父皇!颜儿有什么错?他只是想回家啊!他没有想打仗啊!他比颜儿还要小呀!父皇,父皇,如果颜儿成为质子送到北夷国去,颜儿会有多么想念家父皇会知道吗?颜儿多么想要回来父皇会知道吗?颜儿也不想承受那种时刻会被杀的感受,颜儿怕啊!……”
看着窝在皇上怀里大哭的小女孩,所有大臣无不为之动容。
大臣们唉声长叹,长胡子老爷爷也不禁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杜清颜抬起泪迹斑斑的脸,对皇上老爹问道:“父皇,你答应颜儿不打仗好不好?颜儿不喜欢那种家破人亡的下场……”
皇上长叹一声,应允道:“颜儿,父皇答应你不会主动去扩充边界,不会让百姓家破人亡,这样可好?”
杜清颜大喜,连忙点头。下一秒却头一歪,晕了过去。皇上急忙起身,招来太医。太医给她把了把脉,装神弄鬼似的不停地摇头。
“太医,颜儿怎么样?”皇上老爹冲着不断摇头的太医问道。
太医依旧摇着头:“不要紧,公主只是受惊过度加上一个月以来颠簸的疲惫,熬不住了就晕过去了。只要多加调养,三日内就会恢复。”
皇上老爹有股想揍人的冲动。受累过度晕过去了你还摇个屁头!搞得好像人快不行了似的。
轰走了太医,皇上老爹忽然对着空气说道:“进来吧。”便听门吱呀一声,有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定睛一瞅,原来是大皇子杜思钊:“儿臣见过父皇。”
“我儿不必多礼。”皇上老爹对着正在行礼的杜思钊虚扶了一把,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杜思钊看了看床上脸色煞白的杜清颜,心下顿时软了一片。刚才他四妹在乾清宫说的话他全部都听到了。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四妹居然会拥有着这般细腻的心思。
“儿臣赞同四妹的观点,但质子是质子,不可与其相提并论。该有的处罚还应该是有的。”杜思钊言语犀利,眸子望向稍显犹豫的皇上老爹。
“可是……”皇上老爹犹豫不定。
杜思钊眉毛一挑,说道:“对于百姓的交代还是要有的,不过,父皇可以来一个‘空城计’。至于那些个朝堂上的大臣,儿臣相信他们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皇上老爹面带喜色地点头,急忙走了出去。
杜思钊目送着皇上老爹离去,再深深地瞅了一眼依旧在睡梦中的杜清颜之后,走出了房间轻轻掩上了门。
四妹她,说出了所有大臣心目中的梦想啊。
——合家欢乐,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词语。
没有心计,没有宫斗,没有陷害,没有谋权篡位。
杜思钊低下眼皮,长而密的睫毛掩盖了他眼中的那一抹寂寥。
“做一个……让所有人都幸福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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