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天黑得不见一丝星月,莽莽山野中伸手不见五指。就在这一片风过树梢的哗哗碎碎声中,一片香火烟气从青松观氤氲了整个垂云峰顶。
受地势所限,整个青松观规模并不大,外围是一个规整的矩形,里面正殿后堂、偏厅侧室密密地排布起来,并没有碧瓦飞甍、连天蔽日的壮阔。
张皓率领一百军士已经在此埋伏了半夜,整个青松观不知不觉中已被这些身穿贴身劲装的猛士团团围住。
丑时,楚砚从坚硬光洁的青石阶上堂而皇之地走到观门前,张皓连忙率领着三十名手持钢刀的军士从树林中闪出来。
树林中的七十名军士则抬弓搭矢,全神戒备。
观门是两寸厚的硬木所制,上面刷着厚厚的清漆,里面用手臂粗的门闩卡着。一块块青砖砌起丈高的院墙向两边延展,门洞上方那个牌匾上苍劲有力的青松观在气死风灯微弱的火光下依稀可见。
白日里那依稀可闻的颂道声早已消逝,整个青松观全部沉浸在自己的静谧中,除了正殿留着的香火灯盏,其他各室均已经熄了灯,人人安寝。
但就在这静谧中,厚重的观门发出一声轰响,而后竟然碎裂成几块木板,夹杂着些许灰尘木渣四散飞开。
楚砚一脚揣开观门,手一挥,当先走进青松观来。身后张皓率领着三十名刀手连忙举起早已准备好的火把,鱼贯而入,迅速奔向各个房间。
青松观内之人在那声巨响下已然从梦中惊醒。听到院中清晰的脚步声,一众道士还自懵懂,偏厅中的那些黑衣人却已经抄起床头的钢刀,不及思量究竟是谁闯了进来,外衣也顾不得穿,便向门外奔去。
一边是蓄势而发,以有心算无心,一边是惊弓之鸟,以命搏命。两道气势喷薄的人流便在三清殿外的石板场上轰然相遇,挥刀厮杀。
观中领头之人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袭衣,衣带都散开着,露出结实贲起的肌肉,一脸狰狞,见到当先闯入之人竟然是一个翩翩少年,也顾不得许多,挥刀便砍。
楚砚自然不能大开杀戒,抓贼不同剿匪。面对迎面而来的雪亮刀锋左手一挥,阔袖正击在刀面上,而后发出一声闷响,长刀已然被这一袖拂到一侧,右手顺势闪电而出,一掌拍在那人胸前。败革之声想起,这个身高体壮的大汉倒退着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如一只虾米一般蜷缩起来,发出阵阵咳嗽。
身后众人也都上前厮杀起来,杀喊声轰然响起刀锋撞击发出的金铁之声不绝于耳。舞动的火把照出一个个变幻莫测的身影,在青石板上扭动闪躲。
楚砚带来的三十名军士自然不会与这十多名悍匪捉对厮杀,讲什么江湖道义。两个围一个,速战速决。
青松观中的这帮匪徒以一敌二竟也能够勉力支撑,看来都是些好手。再看看他们的套路,楚砚心中瞬时发沉。
在这个关口,楚砚力求迅速抓捕疑犯,而后再仔细思谋,那么自然不能作壁上观。杂乱的人群中多了楚砚这一对阔袖,霎时间改变局面,一个个匪徒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后胸口胳膊上便似被一条虎尾狠狠抽了下,一阵剧痛,招式瞬时无以为继,被军士们趁机一个穿心脚踢在胸口,倒在地上。而后脖颈上便架上了两把钢刀。
有两个见势不妙的想要逃脱,缓缓退到墙边,虚晃一刀,而后抽身而退,如两只狸猫一般提身跳向墙外。刚跳上院墙,便被一阵箭雨射了回来,让跟上的军士一刀背拍在腿上,失去重心,重重摔在地上。
三十名军士连层皮都没破,便将匪徒一举成擒。也不用找绳子,从他们身上扯下衣带,将匪徒胳膊反绑在身后。而后就在这依旧料峭的春夜中排成一排,裸衣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看到一个个身上青一片肿一片的匪徒在钢刀的威胁与军士的蹬踹下跪倒在地,楚砚点点头,对张皓道:“传令门外军士迅速入内,占领青松观。”
张皓领命而去,片刻间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两队军士手持钢刀、身背长弓、手举火把踏着步点鱼贯而入,从堂前众人两侧绕过,分队冲入各个房间,将一众道士尽皆驱赶到后殿。
张皓跟在楚砚身后,冷眼看着跪倒在地大的匪徒,想到他们竟然敢火烧河道衙门,当真是狗胆包天。目光扫到被楚砚第一个收拾了的领头之人,只觉乱发丛中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在这昏暗的火光下犹如鬼魅一般,心下一突,脑袋便如雷击一般,全神不禁一颤,脸色霎时苍白起来,用颤抖的声音道:“大人!”
楚砚一回头,看到张皓这般模样,目光霍地一跳,连忙沉声道:“有话过会儿说。”转过身来对一边的军士喝道:“手脚放干净!”而后便向正殿走去。
张皓见此,连忙强行镇定自己的心神,跟了上去。
一进正殿,只见高大的殿堂中帷幔四悬,中间立着的正是高大的三清神像,前面的供桌上香火缭绕,贡品齐陈。前面一个干净的麻草蒲团摆在地上,中间已经凹陷下去。
楚砚见殿中左右分立着两名军士,便示意他们出去,而后转身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张皓被楚砚这一句话将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喉咙像被人捏着一般,努力发出的声音干涩沉闷:“匪徒中领头之人卑职似乎认得。”
“谁?”楚砚一扬眉,声音凝肃地像坚冰一样。
张皓吞咽一口唾沫,沉声道:“建业卫镇抚凌统!”说完这话,不禁吐了口气,似乎用了多大力气一般。
而后不禁看了楚砚一眼,只见他只是皱着眉,问了句:“你能否确定?”
张皓说出凌统,心中的那种惊恐诧异便有所缓解,略微回复了往日的沉静样,沉声回答道:“去年周指挥使过寿,他随建业卫指挥使徐杰赴宴,卑职当时在场。”
楚砚点点头,沉默片刻道:“好,我知道了。”
张皓一怔,见楚砚又沉默了下来,一脸思索,便退出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