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司衙门占地不小,大门进来是一条甬道,左边是刑房,连着一众监狱刑室,平日里军士犯了军法,都在这里处置;右边是户房,连着一众仓库,屯田粮饷相关事宜在这里实施。甬道尽头既是大堂,逢审问军吏将官,颁布军令,等都在此执行。后面是二堂,守备日常事务就在此办理。两边坐落着胡远四人的私宅以及银库,武库。再向后是三堂,乃是守备处理涉密事宜之所,连同两侧东西花厅都是守备私宅。再向后就是后花园了,后花园西面一墙之隔就是三千兵马的驻地。北面便是校场。与州府衙门坐北朝南的格局不同,乃是坐西朝东,据西方庚金之气主战杀伐。
楚砚与四人在二堂坐了,楚砚坐主位,旁边茶几上摆着一套白瓷杯壶。杨森从自己宅子里拿来一个青花瓷罐,里面装的便是他那“亲戚”送来的碧螺春。楚砚揭开盖子一看,一片片茶叶卷成地扼圆球饱满青绿,清香扑鼻,果然是好茶。
过去楚砚为数不多的爱好就有品茶,但是财力所限,喝得多是普通茶叶。如今见到如此好茶,不禁手痒,放下茶叶,向四人笑道:“今儿个给你们泡泡这茶,大家一起尝尝。”
胡远连忙道:“还是让杨森来吧,整天见他拿着个紫砂壶,今天也让他露一手。”
杨森连忙站起:“大人,还是卑职来吧,卑职今儿给您露一手。”
楚砚摆摆手,“还是我来吧,让人烧壶热水来。”
杨森笑着说:“大人既然亲自动手,这水就由卑职来烧。”说完就出去吩咐了杂役几句。
不一会就见两个杂役抬着个小泥炉进来,后面跟着个拿着芭蕉扇和壶的。杨森示意就摆在他座位边上,里面的炭是新加的,不带一丝烟气。杨森接过铜壶,真的就在那扇着扇子烧起水来。看到这,楚砚不禁暗笑,真是个伶俐人。
楚砚看了看众人,胡远大大咧咧地坐在那看着杨森弯着腰扇扇子不禁发笑,张皓正襟危坐,两只手静静地放在膝盖上,李岩则随意地斜靠着,右手轻轻拍着膝盖。
杨森扇着扇子,抬起头来看向楚砚,笑问道:“大人原来是在哪领军啊,还望给卑职说道说道,让卑职长长见识。”胡远三人也均看向楚砚。
楚砚沉吟片刻道:“我原来在邙山大营当骑兵,在晋州剿匪一步步升上来的。”
杨森长长地哦了声,点点头:“难怪大人有如此好的射术,原来是血海夺路杀出来的。”说罢转过头看向李岩:“岩子,我看你也得找个机会射几个人,不然你那射术也就那样了。”
李岩一听这话,真叫他给气乐了,向着杨森挥挥手,好像赶苍蝇似的,嘴里笑骂道:“去去,仔细着你的水,别把壶烧干了。”
听到两人斗嘴,楚砚不禁大笑,这两个凑一块儿真可乐。
胡远忙向楚砚道:“恒柔不要见怪,他就那样儿。为这张嘴不知被原来的王大人说了多少回——就是走了的王守备。”
杨森跟着对楚砚涎着脸道:“大人您别介意,卑职就这张嘴,今儿晚回去让我婆娘拿针缝了去,省得惹事。”
楚砚见他依旧贫嘴,便也顺口笑道:“成!”杨森一听登时愣了,众人哈哈大笑。
楚砚回过头问胡远:“对了,你说的上一任王大人调到哪去了?”
胡远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调到坪洲了。”
楚砚觉得不对,按理这个王大人方才离任,胡远作为副守备怎么会说得这么含糊。便又问了一句:“到坪洲做守备还是升了指挥佥事?”
胡远道:“这事张皓清楚,平时这些事也就他知道的细些,我们三个马大哈都不放心上。”
张皓见楚砚看向他,沉吟了一下,斟酌着用词说:“王大人因为在任上考核为平平被江州卫指挥使周大人调到坪洲做副守备了。”
楚砚心下一顿,这事不简单,守备的考核历来由卫指挥使司进行,也就是说这位王大人不知怎么犯了周指挥使的忌讳,让周指挥使寻了个由头把他调离了。看三人的模样,就知道这王大人不怎么会来事,一众属下都不怎么归心。被整走了一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顺口问道:“这江州卫指挥使司在哪?过两天还要去拜访拜访。”
胡远道:“指挥使司在渭城县县城。离这不远,出北门二十里地。”
楚砚便是由北门进城的,想到这点了点头。复又问道:“怎么不在江州城里?”
胡远道:“指挥使司那里有五个千户所,都是骑兵,在江州不方便。”
楚砚道:“也对,过几天我去拜访一下。对了,这周大人是从哪调来的,别初次拜会就犯了人忌讳。”
胡远轻松地道:“这个恒柔放心,周大人从京师调来已经两任了,算得上咱江州卫老人。原先是羽林卫的高手,曾经在我们江州卫大比时展露过羽林卫指挥使唐大人亲传的枪法,就是这一杆镔铁点钢枪镇住了全卫万把人。”
原来是京卫来的强龙,不过既然已来两任那么就应该经历过白莲会之乱,这种事可是非升即贬啊,怎么会留任呢?
此时杨森的水也烧开了,忙放下扇子,提着水壶到楚砚身前站着。楚砚接过水壶,给茶壶还有五个杯子都倒了水,而后将杯壶中水又倒进托盘,顺着羊肠管流进茶几下面的桶里,这是烫杯;而后用手从茶叶罐中捏了点茶叶,掂量了下放进茶壶里,倒进开水,不待它泡开,又把里面的水倒空了,这是洗茶。最后第三次倒进热水,方安稳地放在桌上。
杨森把水壶放回炉子边保温,胡远道:“往日喝茶,就是拿了大壶将茶叶下里面煮,待煮开放凉大碗地喝,耐不得这个琐碎。”
杨森指着茶杯向胡远道:“你那是牛嚼牡丹,楚大人泡的是功夫茶,喝的就是这个功夫,讲究的就是耐烦不怕琐碎。”
楚砚笑着说:“茶各有各的喝法,人各有各的活法,管不得别人。”
胡远赞同道:“对,恒柔这句话在理。”
楚砚拿起茶壶,向五个杯中倒茶,但见茶汤清亮明绿,一股浓郁扑鼻的香气弥漫开来。胡远不禁说了句:“好香。”
楚砚给四人递过茶杯,众人放在口中一抿,舌头一压,顿觉浓香盈口,口舌生津,不住赞好。
茶水微凉,香气转为幽沉冷沁,更加动人,喝在口中,香味更胜,且有越凉越香之感。
李岩随手放下茶杯,不禁赞道:“卑职曾闻,一壶好茶帝王隐士均可品得,一直不解。今日方才明白,这正热时乃是帝王香,微凉时乃是隐士香,大人果然深研茶道。”
听到李岩有此见地,楚砚不禁高看了他一眼。须知身为武将,如果说对天下美酒如数家珍,甚至知些酒令,通其酿法,都不足为怪。但是如果对茶也有此研究,那就不简单了。看来这李岩潇洒性情并不仅仅是生而得之啊。
胡远拿着杯子,笑道:“今天喝了恒柔泡的茶,家里那大壶泡是再也入不得嘴了。”
得,显摆一回还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好说好说,平日无事尽可来此品茶,谈天说地。”
胡远嘿嘿一笑:“大人厚爱,卑职等就却之不恭了。”说完又哈哈笑了起来。
见胡远答应得如此干脆,出落心中却隐隐有点想法,但是表面上依旧不同声色,也跟着笑了。
张皓只是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又细抿了一口,轻轻放下。
唯有杨森,一杯早已喝完,已经自己去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