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娅的节奏又乱了。
她懊恼地皱起眉头,怔怔地瞪着手心尚未消散的源法之力,无奈地宣告放弃。这已经今天的第三次了。摇摇头,望向高塔顶端那扇打开的窗,那后面是——公爵的书房——普鲁斯利亚的心脏。影影绰绰间,凯特尔的身影依稀可见。每当重要议事,沉默的公爵护卫都在那个位置警示远方,十年如一日。
蕾娅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昨晚与闻的消息萦绕在脑海,搅得她心绪不宁,彻夜未眠。今日一早,便做好了准备,这并没有耗费她太多时间,除了法杖与几件衣服,别无其他。她走到较长边的屋檐下,跛腿詹森正在费劲儿地磨砺一柄短剑,吭哧吭哧的声音显示出他并不谙于此道。蕾娅想起来,这个小不点儿自昂格兰德跨海而来。
“詹森,跟我讲讲昂格兰德的事。”她瞥了一眼校场的入口,那是自高塔而下后的必经之路。
詹森有些受宠若惊,手上动作更加缓慢,“大师,随时为您效劳。”自从格兰森瑙爵士从集市上把他捡回来后,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展现着承自那位老教头的骑士礼仪——当然,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
蕾娅漫不经心地放过了詹森对她的恭维——只有首席法师才能承袭“大师”之名——换做往常,她一定会立即加以纠正,但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情。“随便什么都可以。”
“如您所愿。恕我冒昧自夸,昂格兰德是我所见过最美丽、最富饶的国家,在女王陛下的统治下,人民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跟这里比起来,其天差地别就如您的美丽与厨房小妹的丑陋。噢,不得不说,她脸上的痘子比昂格兰德的丘陵还要多得多。”詹森如此说道。
“噢!”蕾娅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曾在深夜冥思之时,借源法之力听到他和厨房小妹在草料仓里发出的声音,那个时候,詹森想必是颇为喜爱故乡的丘陵的。“那你为什么背井离乡,到了圣奥托尼亚,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德莫特尔大陆吟游。”
詹森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大师,如您所知,跟大陆相比,昂格兰德是一个小岛,或许三个。中部、高地、泽地都留下了我的足迹,当然,还有我的歌谣。我敢说,很多人至今仍在盼望着我的歌声。”
蕾娅礼节性地笑笑,这种自吹自擂是詹森在詹森身上屡见不鲜,但她可不是厨房小妹。“可你却跨越海洋,来到了这里。是因为玫瑰们的战争?”她明知故问。
“谁说不是呢,如果我还留在昂格兰德,没准儿已经被刺得头破血流。”詹森两手一摊,索性丢下了正在磨的短剑,“不管是金玫瑰,还是紫玫瑰,在打仗的时候,可都不怎么在乎被他们扎得鲜血淋漓的人们,哪怕大家从来没有在玫瑰中做过选择,看看我的腿就知道了。”他指了指自己跛掉的左腿。
蕾娅对昂格兰德正在进行的战争了如指掌。虽然距离普鲁斯利亚千里之遥,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场缘起于王位继承权的战争与己无关。相反,正因为强大的昂格兰德陷于内乱,无暇他顾,弗兰克尼亚和圣奥托尼亚对低地诸国的争夺,从口舌之争一跃而成刀剑相交。“据说,约克公爵的首席法师,是他的妻子。”
詹森登时来了兴致,“这一点千真万确,我曾受邀前往金玫瑰厅演奏,在那里,伊丽莎白夫人展现了高超的魔法,那一晚,连天上的明月都在她的光辉下为之黯淡。不过,那个时候,那位夫人还不是约克公爵的妻子。”
“你伊丽莎白夫人,她是德莫特尔首席法师里唯一的女性。”蕾娅道。“你们怎么看她。我是说,怎么看待女人成为首席法师?”
“女巫?得了,大师,您得知道,她那样的女巫跟您是不同的。您是侍奉圣灵的高贵祭祀,而她只是一个玩弄魔法的女巫。在昂格兰德,‘邪恶如女巫的魔法’。”
“‘邪恶如女巫的魔法’……是……是的……”听了詹森的回答,蕾娅喃喃回应道。
“大师,您说什么?”詹森没听清她说什么。
“没什么!”蕾娅摇摇头,耸然而起,詹森的话在她心底发酵,扭结。她匆匆地丢下一句抱歉,向较长入口疾步走去。剩下目瞪口呆的跛腿詹森。
心烦意乱的她,眼睛死死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刚出校场就一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