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古很幸运,虎豹骑的冲锋队列从身体上方越过,却没有一只马蹄踩中他。马蹄声渐远,潘古微微抬头看向前方,长坂桥就在触手可及之处,除了那辆古怪马车和百余名重甲斧兵,桥前再没有任何敌军阻碍了。
旧伤疼痛难忍,身体也无比沉重,让人不愿再做动弹,也许一直趴在这里装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虎豹骑必定会很快杀回来,这个机会错过了再不会出现,韩飞的状况更不能等。
“坚持住,一定要活下去!”不但是对韩飞,也是对自己,潘古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咬牙从遍地尸体中一跃而起。
背上的韩飞一动不动,生死不明,但没有时间再查看他的状况,潘古迈开大步就跑,时间紧迫、分秒必争,一定要在背后的虎豹骑掉头杀回来之前迅速冲过桥。
“逃啊!”,“快逃啊!”,十来个与潘古一样装死躲过虎豹骑的幸存者陆续爬起,跟在后面。
过桥,过桥!
还有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身后马蹄声又起,虎豹骑丢下了嘴边残余不到一半的突围部队,杀回的速度比意料中快了许多。武力强横的骑兵们一边控马疾驰一边搭箭射出,跑在最后面的幸存者一个一个被射中倒地,瞬间便被淹没在骑兵大队里,死前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潘古奔到桥头时,刘备和诸葛亮的三百中军近卫刚与这里挡路的百余重甲斧兵交上手。诸葛亮的锋矢阵化作了一个偃月阵,弩兵队配合一队矛兵冲击敌军斧兵,剩下一队矛兵排成密集的圆弧状矛龛,面对杀回的虎豹骑。
时机刚刚好,早一点潘古必须独自面对挡路的百余斧兵,晚一点则很可能被虎豹骑追上。现在形势对潘古很有利,只需混在近卫的偃月阵里,等刘备军在斧兵中打开一个突破口就可寻机过桥。
“杀啊!杀过桥去!”
“挡住他们,杀光他们!”
数百人拥挤在狭小的桥头空地里疯狂厮杀。挡路的重甲斧兵战斗力极强,他们整齐地靠在一起,形成一面铜墙铁壁,挥起长柄斧成片地砍杀面前蜂拥而来的敌群。而刘备的中军近卫更是全不畏死,前排的长矛兵们以血肉之躯卡住斧刃,让自己身后的弩兵近距离把箭矢射进对手厚重盔甲之间的缝隙。
沮漳河湍急的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一具具尸体从桥头、从岸边掉进河里,两军几乎是在一个对一个地交换生命。但刘备军的兵力和兵种毕竟具有优势,再加上逃生活命的强烈意志,战局很快向潘古期望的方向发展,斧兵的阵列被挤压向桥头两侧,后面杀来的虎豹骑还有一段距离,而刘备军的脚已经快要踏上桥面了!
“让主公过桥!”喊声中,数十名最彪悍的近卫簇拥着刘备和诸葛亮从偃月阵的中心向桥上移动,潘古暗暗地混在里面。
就在这最微妙的时刻,一直静静停在一旁的古怪马车里突然杀气暴涨,车厢“轰”的一声膨胀炸裂。碎木片四处横飞,当潘古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时,一个巨大的血红色身影正缓缓从马车的残骸里站起。
两军的厮杀竟在这一瞬间停顿了。看清之后,重甲斧兵们狂热地欢呼起来,刘备军将士则发出阵阵恐惧的惊叹。
那是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在血红色盔甲里的巨人!
那巨人虽然步行,但是比骑在马上的骑兵还要高出半个头。血红色盔甲层层叠叠,在暴雨激打下的狰狞轮廓蒙上了一层水雾,手脚关节处倒生着粗长的铁刺,却没有露出一寸皮肤,也不知包裹在里面的是怎样一个怪物。他倒提一把与身等高的长柄巨斧,那巨斧的斧面被雕铸成一个扭曲可怖的鬼脸样式,与一般的战斧相比至少宽大5倍,也厚重5倍,如果不是斧面的一侧较另一侧薄些、宽些,看起来有个斧刃的样子,这武器简直就是一把巨型战锤了。
下一刻,他已突然出现在了刘备军的偃月阵中,巨人以与他身量不相符的敏捷左冲右突,目标直指刘备和诸葛亮,所过之处一片血海,一切阻碍在那柄鬼脸巨斧下全都如若无物。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潘古惊得目瞪口呆。
东汉末年挖矿和冶炼技术刚刚起步,各地诸侯能够使用的金属数量非常有限,而且主要应用在武器上。寻常士卒的简易护身甲一般是牛皮甲或薄铜甲,只能勉强起到防止利器割伤的作用,如果刀刃砍劈的力气大点,就起不了作用。也有重甲,如虎豹骑所披铁甲就有半指厚,可以有效地防御大多数砍劈攻击和一般的穿刺攻击,但这个巨人披挂的血红色盔甲却不知厚重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以至于任何攻击落在上面都如同搔痒。潘古亲眼见到一个魁梧的卫兵抡起长柄斧砍在巨人背后,斧刃都陷进盔甲半截,拔出来时却仍然没有带出一丝血迹,巨人恍若不觉,杀死面前另外两人后才回头把这魁梧卫兵劈为两截。
“怪物!逃啊!快逃啊!”一时间,即便是最坚定的战士也被这刀枪不入的血红色怪物吓破了胆,纷纷丢下武器逃走,甚至有人慌不择路地往河里跳,好端端一个偃月阵从里到外被搅得四分五裂。
眼看巨人要杀自己,刘备和诸葛亮桥也不过了,在一群近卫的保护中沿着河岸往下游逃跑,巨人大踏步追在后面。“翼德,翼德,快来救我!”刘备吓得边跑边喊。
张飞正与曹纯战到五十回合上不分胜负,一听这边情况紧急,再不敢恋战,急忙催动战马,抛下曹纯就来救刘备。那巨人不慌不忙迎上张飞,横过鬼脸巨斧,像一面盾牌般抵住张飞全力刺出的蛇矛。蛇矛刺在斧面上,发出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以张飞的臂力,加上战马前冲之势,刺中的斧面竟然纹丝不动。
巨人顺势挥斧回扫,这一下看起来漫不经心,没有什么招式,连斧刃都没有对着人,只是力量大得惊人,横扫间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张飞堪堪回矛架住,又是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张飞连人带马被砸得倒退了好几步。
张飞又惊又疑,他是以力量著称的猛将,征战多年从未遇到敌手。而这巨人的力量竟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与其外表一样恐怖,简直。更奇怪的是,这巨人一点名气也没有,曹操那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怪杰,他压根连听都没听说过。
“你是什么人?”张飞一边压住惊得乱转圈的坐骑,一边喝问,心下暗忖这巨人难道真的是个什么怪物。
巨人也不答话,继续挥斧攻来,挥斧之间大开大阖,无坚不摧。张飞不敢再硬拼,躲了两躲正要反击,曹纯又挺枪从旁杀来。
一个巨人,一个曹纯,单挑其中一个还可以抗衡,一对二就完全落在了下风。张飞虽然豪勇,但不是个傻瓜,自取灭亡的事情还是不肯做的,何况刘备身边现在只剩下他这个三弟可以护驾。张飞勉力抵挡了一会,无奈拨马,跟着刘备且战且退。
这时长坂桥头的战局早已急转直下,刘备放弃过桥后,阵型崩散,对重甲斧兵的攻势随之停止,没有来得及逃走的中军近卫被重甲斧兵和杀回的虎豹骑前后夹击,几乎全部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