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还有点本事嘛。”
虎豹骑的西侧防线里,曹纯遥望着自己一手导演的血腥杀场冷笑。他跟随曹操南征北战多年,军中地位一升再升,但虎豹骑统领一职从来未变。原因很简单,作为曹氏宗族他忠诚可靠,而且虎豹骑几乎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没有谁比他更能够指挥这些桀骜不驯的骑兵,刚才的战斗只是再一次验证了这一点。
任你诸葛亮再有本事,现在还不是一只瓮中之鳖而已!曹纯压下心头涌起的得意,眯缝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一阵刘备军中的动静,对立在他身后的副将道:“把南边的兄弟调一半过来,看他们怎么应对。”
副将立刻转头传令,低沉的牛角号声中,部署在南面的骑兵缓缓调动,把西面防线补充得越发厚实。刘备军却没有丝毫反应。
“哼,这帮家伙冲不过来就想固守待援,真是一帮蠢货。”曹纯嗤笑道:“主公那边有消息吗?”
副将应道:“还没有收到主公的讯息。”
“茂开甲那边呢?”
“三个时辰前收到鸽书,昨夜败退后,茂统领还在带伤与张飞周旋。”
“哦……”曹纯低垂着眼睑一动不动。
副将以为他在烦恼兵力不足的问题,道:“统领不必忧虑,对方不过一群残兵败将,更不是我们虎豹骑的对手。依属下看,不必等待主公大军,直接杀过去取了刘备小儿的首级可不是首功一件!”
“首功?主公给我们的命令是什么?”
“堵住这里,不让一个人通过当阳县。”
“既然知道,就不要再说什么首功!”曹纯回头瞪了副将一眼,半晌不再言语。副将正有些慌乱,曹纯突然笑了起来:“你听。”
荒原上劲风萧萧,身边马儿打着响鼻,还有铁甲摩擦碰撞的声音。副将侧耳细听,很快辨别出一阵从东方传来的隆隆声,这声音如战鼓,如雷鸣,又如一股推开碎浪涌出海面的巨大暗流,迅速盖过其他杂音,把人的心脏都震得颤动起来。以副将多年从军的经验判断,那只能是数以万计的马蹄敲击在大地上所发出的鸣响!
“援军到了!!”曹纯一把抽出腰间佩剑,对自己手下的虎豹骑振臂大呼。
“喝!!”黑甲骑兵们同声应和。
“一个不留——!!”
“杀!!”无数铁枪直指苍穹,胯下战马在吼声中不安地跃动。
杀气腾腾升起,西南两面的虎豹骑阵线动了,像两条黑色的绞索,缓缓逼近中间的刘备军民。
绞索横在颈前,东方传来的马蹄轰鸣声撼动大地,听在四万军民耳里,更似死神的足音。三面被围,逃又无路,绝境之中只有拼死一搏,刘备军开始向百姓中的青壮年分发武器,勉强算是凑了五千民兵。诸葛亮仍是布了个方圆阵,前排是防备骑兵的两千长矛兵,后排是一千弓兵,把斗志和战斗力都堪忧的民兵部署在长矛兵与弓兵之间,作为一个缓冲带,潘古和韩飞就在当中。
潘古分得了一把粗糙的铜剑,剑刃上有不少缺口,还有一些血迹,或许是某个阵亡士卒留下的遗物。在刚才的战斗中,潘古被困在阵心的民众里面,找不到可以趁乱冲出去的机会。虎豹骑近在咫尺的杀戮给潘古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这就是真实的战争,在成千上万人的厮杀中,无数鲜活的生命瞬间消殒,单个人如草芥般微不足道,这是一种沙砌城堡在滚滚巨浪下的无力感,反而把潘古心里对死的恐惧渐渐冲淡了。
现在他左手持剑,右手持刀,背后紧缚着韩飞站在方圆阵东部,面朝曹操大军扑来的方向。潘古心中并无惧意,身边的其它民众似乎也一样。既已必死,何惧之有?对于这群被置于死地的人来说,生命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们自己。
简直就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狂热。
马蹄轰鸣声越来越近,震得人喘不过气。潘古透过长矛间的缝隙看到,东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连绵不绝的黑线。黑线迅速变粗,扩展成一片似乎要覆盖住整片大地的黑潮,朝向这边汹涌而来。
近了,更近了!是数以万计的黑色骑兵!在这天崩地裂般的威压面前,纵然再不怕死的人也会被震慑得浑身颤抖,潘古拼命克制自己双腿往后退的本能,牙齿禁不住“格格格”地打战。
“大家不要怕!坚持住!关张赵三位将军的援兵很快就要来了!”小校在阵头声嘶力竭地高喊。喊声犹如暴风雨里的一丝微弱呻吟,很快被雷鸣般的隆隆蹄声卷得无影无踪。
弓兵们开始仰射,乌云般的箭矢借着强劲的西北风,直飞出五百步开外,准确地落在曹军中间,却像是撒进滚滚浪潮中的一把碎石,没有让那浪潮产生丝毫的停顿。
曹军领头大将的盔缨摇曳都已清晰可见,那是一个手持利剑,身子也如剑一般挺直的年轻将领。他在疾驰的马背上简单地舞几个剑花,便把射向自己的箭雨全数拨开,两名单手擎着战旗的蒙面骑兵紧跟在他身后,两面战旗一面的字号是“曹”,另一面是个“罗”字。
“罗延天……没想到一开始就是他……”韩飞伏在潘古耳边微弱地呢喃着:“完了,完了……”
潘古变色道:“这人这么可怕?”
“厉害……很厉害……跑……”
跑,能往哪儿跑?潘古举目四顾,人们手持兵刃,紧紧地挤靠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抵御如潮攻来的敌军,如何能走得出去。
转念间,罗延天的骑兵瞬息即至,“轰”地从正面撞上刘备军的方圆阵。撞击如此之频密,如此之猛烈,以至于在第一响可怕的撞击声过后,潘古的世界似乎变得寂静无声了,只看见血花、断肢、金属碎片从两军接触面上的无数个碰撞点疯狂地飞溅而出。
前几排骑兵和他们的战马被阵前林立的长矛刺穿,紧跟着冲上来的后续骑兵则把倒在地上的同伴和敌人统统踏成肉泥,直到遇上另一排长矛。冲进阵里的骑兵向人群密集处投出手中铁枪,然后抽出砍刀勇敢地猛扑向前。这些骑兵的单兵战斗力不如虎豹骑,但个个悍不畏死,而且前仆后继,数量很多,似乎罗延天一上来就投入了全部战力。背水一战的刘备军殊死抵抗,步兵们几乎是与敌人同归于尽地整列整列战死,人尸马尸堆积如山。
最大的威胁果然来自于罗延天。他身上处处可见旧伤包扎的痕迹,不过这点似乎对他的动作没有什么影响。罗延天手中的那柄剑并无特别之处,在四周的无数长重兵器中还显得有些纤细,但剑锋的每一次挥起、落下,都沿循着极其玄妙的轨迹,既避免了与敌人兵器的碰撞,又让剑下之人躲无可躲,甚至同时带走数条生命。他的骑术同样高超,也不知他是如何利用手中的缰绳驾驭马匹,胯下战马仿佛舞蹈一般在乱军中跃动,每每在刻不容缓之际避开了刺向他的长矛,马儿竟像有了灵性一样,甚至用牙咬,用蹄蹬,帮助主人杀伤了不少试图偷袭的步兵。
潘古暗暗把从潜意识中获取的战斗技能与罗延天相比,结论是云泥之别,至少如果换了他自己置身于万军丛中,就绝对无法做到像罗延天一样悠哉如闲庭信步——现在罗延天给潘古的印象就是如此,他每一次挥剑砍下敌人的头颅时,不但轻松,而且脸上竟然挂着满足的微笑,那样子正像是在自家庭院里漫不经心地修剪花枝——而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身上甚至还带着伤。
一股寒气从潘古的背后冒起,这罗延天不止是韩飞所说的厉害,简直就是恐怖。如果他的能力是来自于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奖励,那么他曾跨过多少次生死线,完成过多少“任务”?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看起来竟似把杀人当做了一种享受。
那两名擎着战旗的蒙面骑兵时刻不离罗延天左右,空着的手中各拿了一面铁盾,护住他的侧翼,不时还横起铁盾往下切,铁盾到处,鲜血横溅,原来那盾的边缘竟被打磨成了锋利的刀刃。这三人便似曹军这只巨兽的利齿,在刘备军阵中横冲直撞,咬出了许多血淋淋的缺口。主将如此勇猛,曹军骑兵愈发士气如虹,源源不断地涌进这些缺口,长矛兵排成的防线迅速向内凹陷,后面的民兵更加难以抵挡,战火烧到了潘古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