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下!”潘古很快做出了决定。张震鸣最后的话说得很简单,但可想而知,与先行者一起行动,身为士卒,极可能将与曹军有一场血战;回到民众中去,不一定会面对刀剑,但要面临未卜的命运,甚至是灾难。两者相较,潘古更愿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随大队南行的这些天来,心里那不祥的预感就像一块乌云,潘古只想避得它越远越好。
“我也留下。”黄力淡淡地说。乔蓝本来还在犹豫,见两人都表了态,便也选择留下,只是神情里颇多无奈。
“好,那么欢迎三位加入,我们团队的信条是无畏和奉献,现在事情紧急,我回来后再与你们详谈。老杨……”张震鸣本要让杨峰领潘古等人去安顿,一直没有说话的朴具秀却突然开口了,抢着要代杨峰去。
本就是件无可无不可的琐务,也就由得朴具秀了。正在这时,外面卫兵报说马已备好,张震鸣与众人一同出帐,交待了朴具秀几句,道声失陪,便与青芒、杨峰、钱鸿上马走了。朴具秀领着潘古三人前往营寨一角,说是先去领装备。
潘古边走边听得四周号令声起,放眼望去时,营帐间处处火把攒动,士兵们来回奔跑,有的在整队、有的在牵马、有的在抬兵器,看那架势像是要拔营出发。
月明星稀,四人越走越僻静,行到营寨边缘的一处马廊边,领路的朴具秀忽然长叹一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奇怪地看着潘古等人,也不说话。
“怎么了?”乔蓝颤抖着声音问。
“实话实说吧,你们很快就要死了。”
“啊?你说什么?你要杀我们?你为什么要杀我们?”乔蓝腿一软差点跌倒,被黄力扶住,眼泪又掉了下来。
朴具秀凑上前,把手指立在嘴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见四下无人,才轻声道:“不是我要杀你们,而是你们很快就要被张赶上战场,变成敌军刀下的鱼肉了。”
看到3人惊讶的模样,他解释道:“张一直在寻找逃离这个世界的方法,为了达到目的,只重用有能力的人,他一贯的做法是把新人放到最危险的地方,只让幸存者加入团队。他把这叫做自然选择。”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黄力问。
“押送潘古来这里的路上,我就发现他是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你和乔蓝也是,跟我一样。”朴具秀诚恳地说,像是要寻求印证,转头问乔蓝:“是吗?”
乔蓝急忙点头,泣声道:“是的,我们都不想死!”
“对了,所以我想救你们。”
“你的意思是?”
“与其眼睁睁看着你们当作炮灰送死,不如放你们回去,说不定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活下来。”
乔蓝感激得涕泪俱下,潘古却不愿轻信。他初见朴具秀时,就觉得他友善的目光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不像是个心肠多么慈悲的救命菩萨。现在的朴具秀虽然一脸真诚,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我们怎么相信你?”
朴具秀一拉衣襟,现出肋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疤:“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刚进入时空节时,我们一批6个新人被派上战场,最后死得只剩我1个。实在不忍心看见你们步我们的后尘。”
潘古注意到,朴具秀说的是时空节,而不是张震鸣一直所称的时间场景。
“嗯……这么说的话……无畏和奉献……”黄力开始用手指敲着额头,嘴里念叨着张震鸣所说的团队信条。
“呵呵,他们说无畏和奉献才能逃离这个世界。”朴具秀冷笑一声道:“这是他们驱使‘参与者’送死的精神迷药,要新人无畏,要队友奉献,结果大家都死了,只有张的女人和亲信还活着。”
“张震鸣的女人?你是说那个青芒?”黄力又问。
“青芒只是一把用来立威的剑,张的女人去了长坂,现在他就是急着搭救那个女人。”
潘古和黄力都不是傻瓜,如果朴具秀信口接说青芒就是张震鸣的女人,他们反而会联想到营帐里众人的神情举动,找到疑点。现在两人都有八九分相信朴具秀所言非虚了。
潘古还待细想,却有人声从身后传出,一群举着火把的兵卒正往四人所在的马廊处走来。
朴具秀急道:“没时间了,你们三个人要活命,现在就赶紧逃,这里往西走十五里就是大路,你们从三个方向分头逃走,别被他们追到,快!”说着把乔蓝拉到营寨边的一排木栅旁:“你往西北!”
乔蓝看看木栅栏外黑漆漆的林子,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回过头泪汪汪地还想对朴具秀说些什么。朴具秀急了,半扯半扶地把她推到木栅外,一指西北,低喊道:“快跑!再不跑就死定了!”
也许是对生的渴望战胜了恐惧,朴具秀的话音一落,乔蓝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顺着手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身影很快没入了黑暗中。
“你们俩一个正西,一个西南,快走!”朴具秀一边帮潘古两人翻越栅栏,一边伸手入怀,从胸甲里掏出两个小铁球,一人塞了一个。
“拿着这个,关键时候有用”朴具秀一字一字地道:“记住,不管怎样也要活下去。”
潘古与黄力对视一眼,黄力点点头:“再会。”
后面那群兵卒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高声呼喝起来。潘古来不及再说什么,翻过栅栏就向西南方向发足狂奔,钻进树林,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撞到一棵大树上。
四面全是茂密的植物,高大的树木盘枝错节,月光透过头顶树杈的缝隙,勉强照亮了前路。潘古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去时,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火光,看来那些兵卒还没有朝这边追来。黄力和乔蓝也同样在这片树林里亡命奔逃,追兵是追去他们那个方向了吗?潘古不由暗暗钦佩朴具秀的冷静睿智,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他还能想到让三人分成三个方向逃走,这样总有人可以逃得生天。又想到朴具秀私自放走众人,不知过后会被张震鸣怎样处置,还有那个冷血无情的阿青,也许会不分青红皂白一剑杀了朴具秀。
潘古摇摇头,脚下又动了起来。他还没有能力去操心其他人的命运,何况朴具秀和黄力都是聪明人,他们应该有办法应对困境。潘古越跑越快,把各种想法都甩在脑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想死,至少不想糊里糊涂地死掉。他要赶紧逃到大路上,混进民众中间,再也不被张震鸣找到。
不知跑了多久,树林越来越密,从头顶射下的月光也黯淡了许多,渐渐看不清路了。潘古只能凭着直觉奔跑,无数挡路的枝干与藤蔓擦面而过,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耳边尽是风声与身体摩擦植物的嚓嚓声,本是一片空白的脑里突然涌现出一些熟悉的画面。
是的,他以前也曾在这样黑暗的森林里拼命前进,是的,他握着方向盘,堆放在后面车厢里的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他既要尽快地前进,逃离身后正在逼近的魔掌,又要小心翼翼地不能出半点差错,因为,车厢里那些东西承载着的,是未来复苏的希望…..
头剧烈地疼了起来,眼前金星乱冒。潘古险险避开一颗粗壮的树干,脚下一滑,绊在一条横陈在地面的灌木藤上,直直地栽倒,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