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到哪里,似乎都闻见绿色的气息。
如绿色颜料渲染出的大片森林。
鞋擦过草皮带起悉悉索索之声。
在拂动发丝的轻风之中,隐隐约约夹杂着如同歌谣般的呢喃。
伸了个懒腰。
从没有想到,在这被文明足迹所遍布的大陆,还能存在有这种如此透彻的自然清新。
这片广袤的绿色拥抱。
无数树木所集成茂密的森林,就如同集成海洋的水滴。
被誉为“白精灵永远的庇护”。
大陆的精灵之乡。
仙都瑞拉。
无人能够想像,这是怎样的一棵巨树。
仅以参天的“世界之冠·母亲树”这样一棵巨树的名字而给这个森林区域命名,无可厚非。
因为,这片森林,其实只是一棵树而已。
这足有一个国家那么大的一整片树林,都是那棵巨树所蔓延开的根系所化么?
了不起。。。。。。
在这片森林所固有的灵气以及精灵们奇特法术的作用,此地得以四季如春,成为永远没有“凋零”这一词汇的林之海。
完美的气候,完美的景致。
有诗人将这里比作“心中的最后一课绿树”。
如果把这里称为仙境,也绝不算言过其实吧?
不过,就算如此——
“随地乱扔垃圾可不是好习惯,更何况是这里呢?你说是不是啊。。。。。。依莉叶大小姐?”
虽然这样说,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种近乎道德教育一般枯涩的言语的确无法制止她这么做就是了。
果然,他得到的只是一个白眼,和傲慢的哼声。
紫色的魔魅色彩,本就在这片透亮的绿色中显得很不和谐。
始终带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用鞋底将茵茵绿草化为春泥。
不断用小刀狠狠地在一旁的树上划下痕迹,似乎在做记号。
抱着大包的零食吃着,而此前吃光的包装袋已被随手丢弃。
嘁,不管怎么说,面对这种景色,还能面不改色地乱扔食品包装袋。。。。。。依莉叶大小姐,你还真是一个不仅有着令人难以苟同之道德观,连内心的感动也早已干涸的可悲女人啊。
虽然诺弗森就环保方面具有相当的自觉性,并企图以此感化依莉叶,但他很快发现,现在很多社会现象并非是口号和教条所能解决的。
每个人都在想:即使我做了,别人也都不会去做,所以这种只有我一个人做的事情完全没有意义,那还不如不做。
由于每个人都这么想,所以每个人都不会去做。
当然,据法师协会每年的环境质量普查,似乎每一年环境质量都会有若干百分点的上升,环保工作开展形势一片大好——反正在诺弗森的视野中,似乎这个数据并没有什么真实性可言,就如同法师协会每年的GDP和治污指数一样。
在号召讲素质的法师协会,似乎有素质已经成为了没个性的表现,只有显得自己没素质才会显得卓尔不群。连随地乱扔垃圾都能升华为一种个性,来彰显人的疏狂和洒脱。
人们辩解:这又算不上什么大罪,我又不是圣人,还不能犯点小错?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守规矩讲正直反而会被人笑话,被视为异类,由于人太过讲面子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自己的行为才会在错误的风气下日益偏差,反而将原本应该羞耻的事视为泰然。
所以,在这追求个性的年头,法师协会不但各种伤感各种寂寞各种颓废横行无阻,很多人甚至可以把自己扭曲的道德引以为豪地大声宣言出来。
于是乎,法师协会出现了满大街的行为艺术(比如模仿猩猩和火鸡),并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文艺改革——当然在那些人眼里自己的行为就是这样划世纪的伟大——这种现象每十年就会达到一个小高潮。
每一代的人都认为自己这一代是最伟大的一代,自己则是融入伟大进程中的伟大一份子,为此而前赴后继地为自己这代人寻找“代表词”。
比如,弘扬二把刀半吊子精神的叫做“二刀流”,弘扬精神病万岁的称作“意识流”,而行为艺术模仿肥猪的,自然把自己成为“肥猪流”。。。。。。和近年来流行于农业国家的某种牲畜病症的名字倒是很像,也不知是动物保护主义者有意为之还是纯粹巧合。
算了,都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现象,听之任之也无妨,反正在下一个十年出现时,又会有一批新星诞生吧?嗯,这个世界真是奇妙,永远不会让你感到单调和无聊,未来着实是值得期待的。
不过在怠惰到根本没有心力去追求个性的诺弗森看来,现在一板一眼地守规矩讲素质才算得上是异类了吧?
嗯,比如说他以前的同桌,那个冰山纪委大人就是个活化石一样的人物。不论是素面朝天的脸孔,还是保守古板的性格,都与大多数女生形成了强烈反差。
诺弗森撇了撇嘴。
相比起这里的另一个女孩子,冰山纪委和依莉叶这个魔女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嘛。
莎贝伊,圣女的候选人。
——不,确切说来,应该是“曾经是圣女的候选人的少女”吧——
轻轻地移动脚步,缓缓地四下顾盼。
接受着来自这片绿色的色彩冲击。
没错,这样才对,这样美丽的眼睛,本就是为了去看到世间更多的美好而存在的。
一双金色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空灵悠远,神性优雅,美到令人失去一切言语形容的能力。
当然,也不排除她受到了太过巨大的视觉冲击,头脑正处于完全没有在思考的呆滞状态,才会使眼神显得这样迷离纯净吧。。。。。。
虽然总是呆呆的又有着特别发达的泪腺,容易破坏那种圣洁的美丽气质,不过,这一切反而显得格外的可爱。
唉,这种有着温文尔雅古典美的女孩就是天使一样的治愈啊。。。。。。
总之,其无论在道德还是举止上所占据的绝对优越性,已经完全将依莉叶变成一个反衬她圣洁美好的邪恶之物。
虽然已经深入白精灵森林,但却连一个白精灵也没有见到过,更别提想象中会遇到的白精灵对外人的盘查或排斥了。
只有出其的安静。
不是那种病态的死寂,而是让人内心宁静的自然之声。
草叶舞风,虫鸣鸟啼,泉涌露滴,木浴晨曦。
一种被自然所包容的感觉萦绕着,似乎正轻轻拥住人的双肩。
这个世界上值得惊叹的东西真的不少。
如果没有“辰光六芒”的任务行动,诺弗森恐怕一辈子都会懒懒地窝在希佛科,不去接触广阔的天地吧。。。。。。
沿途的美景似乎给大作《这是一种循环》的创作带来了无穷的灵感,令诺弗森的心情一片大好。
是以,对于依莉叶无可救药的路痴所带来的各种麻烦,他也并不太过介意了。
走啊,走啊。
没有止境的树,却总是让人看不厌。
就好像这一行程本身便是安逸于层层叠叠的翠绿中的安寝,是碧色的梦境一样,让人不会感到疲劳。
再加上前圣女候补人小姐那种无论在什么地方都那样闪闪发光的华丽特质,正所谓食色性也,诺弗森也算是大饱眼福了。
有美景,有美女,感觉就算这样走下去倒也无妨。。。。。。
但是。
呃。
该怎么说呢。。。。。。
在这种祥和之中,总有那么一个使气氛变得压抑而沉重的家伙存在。
似乎正不断有森森的凉气从依莉叶身上散发出来,让人无法安心悠闲地观赏周围景色。
诺弗森总要忌惮地瞥一瞥她的脸色,生怕她就此因不断膨胀的烦恶而自我爆炸开来,伤及周边无辜者。
不自觉微微撅起的嘴,以及不时踢着路边花花草草的脚,已经充分暴露了她的不愉快。
如果此刻不知死活地上去和她搭话,恐怕就是自不量力自讨苦吃自寻死路自投罗网自作自受自取其辱自绝生路吧。
在校数年从最严酷的生死线摸爬滚打过来,诺弗森对于应对依莉叶可是有着相当的经验。
此刻,只有与其保持最短五米为上限的直线距离,争取拼命压抑自己的存在感以期不要被其发现,才有可能保证自己安全,不要成为魔女的出气筒。
正在诺弗森这样想时——
轰!!
爆炸声。
我靠!什么声音?
怎么回事?才刚想着,那个魔女就已经承受不住内心的膨胀而自我爆炸了么?
嘁。
他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现在似乎不是悠哉吐槽的时候啊。。。。。。
他抬起头,对同样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的依莉叶说道:
“喂!依莉叶!”
“嗯。。。。。。是战斗的声音呦!据初步判断,原理是多个魔法阵同时运转产生共振的联合增幅效应,引自古库洛琪术式,是融合了古库洛琪定式和近代的普斯伽公式的精粹的变种术式。”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做没必要的说明了?
虽然对于依莉叶这魔女光用听的就能把情况分析到这种程度,诺弗森一介凡夫俗子理应抱着高山仰止的膜拜态度,但是,现在他可没有时间听依莉叶的理论分析。
那是远处传来的激烈战斗声音。
魔法么。。。。。。
诺弗森甩开两个女孩,循声飞奔而去。
嘁,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在这里搞出这么大动静,天知道那个法师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诺弗森一边奔跑,一边将施法媒介“元素之握”戴到手上。
——为什么,明明还被迷路所困扰着,我却还非要来管这闲事不可啊——
这样想着,已做好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战斗的准备。
双手护住头脸,从一片茂盛的高灌木中穿过。
然后。
他看见了。
面目全非的森林,横倒的树木和翻出的泥土。
巨大的壕沟,如同一道干涸的渠道,以直线长长延向远处。
不,与其说是沟渠,倒不如说是林地上的一道骇人伤痕更加贴切吧?
微笑的魔力碎屑,雪花般轻盈地在翠绿的渲染间纷飞飘散。
这种静态的美丽,与视野另一边的破坏现场形成强烈反差。
如同不和谐的分镜般,令人难以接受。
其间,数具躯体像是点缀倒下的树木一样静卧在地,如沉睡了万年一般安详。
诺弗森皱起了眉头。
看打扮,其中有三个人是法师。
希佛科的法师。
臂上绑着象征隐藏身份的蓝巾的法师。
很明显,他们还活着的几率不比依莉叶为多年恶行而哭着向诺弗森道歉的几率大。
真是激烈的战斗啊。。。。。。
这种破坏,可以说和“巨无霸爆炎弹”的爆炸大坑不相上下。
如果单就现场效果而言,似乎还是这个直线沟渠更有冲击一些吧?
砸舌中,诺弗森循着如同一条单向延伸的射线般的破坏轨道看去。
在端点处,是倚着一棵粗壮的树,缓缓滑坐在地上,几欲昏阙却喘着粗气依旧强撑的少女。
周围环境诡异地扭曲着,不只是物体,连空间一并被扭曲。
如被撕破外表包装露出内部的仪器,世界失去表象的遮掩,其构成界面暴露在外,成为展现在眼前最难以言喻的情景。
世界构成界面,如机械遍布线路和齿轮的内部一样,是以程式演算世界一切规则并输出结果,维持世间正常运转的抽象界面。
幸而,由于世界抑止力的作用,在一段时间后可以自动逆向修复这种扭曲,以回复平衡和协调,奥术的扭曲和颠覆才不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身体周围的世界规则已经扭曲,渐渐淡去的联接魔法阵,都在说明施法者之前曾完全嵌入世界,修改规则运转以完成大型奥术的诱发。
这景象还真是触目惊心啊。。。。。。
诺弗森摇了摇头,刚打算走过去时,却有一只手拉住了他的后襟。
“等等。”
依莉叶如同看傻瓜一样对诺弗森说道。
由于过度扭曲而变得危险而未知的规则,贸然进入这片扭曲中是很不明智的。
依莉叶在对现场的奥术后遗症进行了简单读取后,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从刚才开始,少女就注意到了他们,努力挣扎着移动身体,双目直直盯着走近的依莉叶,嘴里不停喃喃着:
“危险。。。。。。不要。。。。。。过来。。。。。。”
“你说晚了,我已经过来了呦。”
依莉叶淡淡说道。
虽然表情和语气带着促狭,但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少女身上的血迹。
少女古板的浅钴蓝色马尾辫早已散开,凌乱地披着,如同液态苍冰一样的头发早已被血和土染得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在她的身边,一只秃尾巴的黑猫,不断舔着她无力垂下的手,似乎希望这样能给予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她嘴角有气无力地动了一下,在别人意识到那是微笑之前就从嘴角消失了,只剩下幽幽的叹气:
“太好了。。。。。。”
“的确,没想到这次轮到你需要我们帮忙了。。。。。。”
诺弗森一边俯下身查看着她的伤势,一边慢悠悠地说。
“。。。。。。。我严厉的纪委大人,法可丝蒂娜,正好遇上我们算是你走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认真古板,保守正派,循规蹈矩,喜欢说教。
有着素面朝天的美丽外表,却由于古板和保守而羞于张扬,更没有自恃美丽的女生那样的虚荣傲气。
看起来有着冷冷的飒爽气质,美丽帅气却出人意料的爱害羞。
很容易被疼痛和恐怖的话题或者突然的大声吓到尖叫。
对于可爱事物没有任何抵抗力。
历史清白如白纸的校花级女生。
法可丝蒂娜,眼下正伤痕累累地出现在诺弗森和依莉叶两位老同学眼前。
“不过。。。。。。你们来晚了。。。。。。太晚了。。。。。。”
见到熟人本该多少有些意外的惊喜,但法可丝蒂娜却只是失神地睁着眼睛,不断摇着头,身体颤抖着。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颤抖的手缓缓指向前方,朝着三个失去生命的法师尸体指过去。
“喂!纪委大人,已经没事了!冷静点,你可是号称无法撼动的冰山啊?冷静点。。。。。。”
诺弗森摇着法可丝蒂娜的肩膀,干笑着说着冷笑话。
但是,法可丝蒂娜如同着了魔一样,口中依旧喃喃念叨着:
“308级C班的阿斯特学长和尼诺希尔学长。。。。。。”
手指一具具指过去,一个个曾在诺弗森校园时代出现的名字冒了出来。
“还有——”
法可丝蒂娜失落的双眼,似乎正诉说着被束缚在温馨回忆中的残破留恋,和对难以接受的现实的绝望。
就这样,指向最后一具惨状难以辨认的尸体,艰涩的声音缓缓流出:
“——芙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