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当晚,苏木桃就跑来兑现了自己上午说的话。
寤生听到敲门声,拉开门看到那个一身淡紫的少年的时候,先是一愣,继而躬身道:“苏公子。”
苏木桃甚至没看他一眼,直接绕过寤生走进房间,看到半卧在软榻上的昭景的时候,细长才眼眸微微闪了闪。
昭景抬眼看他,微微有些惊讶,却并不动,只是道:“苏公子又为何事?”
苏木桃走过去,竟毫不见外地坐上了昭景的软榻,昭景皱着眉往里靠了靠,不想跟他太近。
苏木桃倒是好像并不意外昭景明显地透漏出厌恶的眼神,仍旧能笑出一副慵懒的模样,柔声道:“木桃来找公子当然是有要事,不知公子能否。。。。”话没说完,苏木桃掀眼看了看垂手立在门边的寤生。
昭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故意道:“苏公子有事不妨直说。”
苏木桃弯弯唇角,眼神却显得异常暧mei:“有旁人在,不太好说呢。。。”
寤生立在门边,听到这话,抬头看看昭景,又看看苏木桃,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昭景身上。
昭景想了一下,冲他点点头,寤生立刻会意地走出房间,还不忘把门带上。
屋内,两人对坐着,气氛弥漫出一丝怪异。
寤生一出去,苏木桃便立刻收起了平日里闲适慵懒的样子,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什么事请说吧。”昭景的语气淡淡的,再抬眼,却看到苏木桃已经走下了软榻,在昭景面前的地上单膝跪下,轻声道:“苏瑜拜见九王爷。”
昭景被眼前的景象搞得一愣,疑惑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紫衣少年。
少年抬起脸,去了那慵懒的气息,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九王爷不记得苏瑜了吗?”
苏瑜。。。?昭景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再看少年的脸,却更是没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昭景摇摇头,问:“你到底是。。。?”
闻言,少年的表情明显有些失落,却又立刻抬头道:“苏瑜曾是太子昭烜的陪读。”
昭景这才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没错,他记得昭烜确实曾经有过一个漂亮的陪读书童。那时昭烜才十岁,而自己也不过七岁。他记得那时昭烜对那个陪读的孩子很好,好到他都嫉妒的程度。那个书童出现了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后来又不知不觉地消失了。本来,深宫之中,消失一两个下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且又只是个小孩子,所以并没有人放在心上,久而久之,连昭景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曾经出现过。
没想到他竟然会再见到当年的那个书童,而且,竟是在西荆的皇宫。
昭景虽然很惊讶,但却并没有完全相信眼前的少年,他想了想,道:“我哥从小到大那么多陪读,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而且,”他上下打量了打量眼前的少年,“你在姬傲这儿不是过的挺好的么?来找我说这些做什么?”
苏木桃苦笑了一下,道:“九王爷可记得,太子十岁那年夏天,九王爷将蛇放进我的书囊,结果我被太傅大人狠狠打了几十下掌心。那年冬天,九王爷和几个小王爷把我当雪人埋了起来。太子十一岁那年初春,九王爷要我下荷花池去给您摘花,却没把我拽上来。。。”
“够了。”昭景打断他,面色有些微红。
确实,那个时候他就是看不得昭烜对这个漂亮异常的小书童好,只要昭烜不在他就想着办法为难他,不过七岁的孩童,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小伎俩,那个时候苏瑜比昭烜还要大上两岁,所以从不与昭景计较,有时候连昭景自己都害怕苏瑜去昭烜那里告状,但他担心的事似乎从没发生过,不过那时候毕竟只是七岁的孩子而已,谁还会去跟小孩子斤斤计较啊。
昭景瞥了地上的少年一眼。
这些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的事,没想到苏瑜还一件件都记得。
也对,毕竟是自己被整的。
就像昭景也从来没忘记自己小时候被几个皇兄欺负的那些事。
昭景的表情全被苏瑜看在眼里,他顿了顿,问道:“这下九王爷能相信我了吗?”
昭景‘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又问道:“你怎么会跑到西荆来了?还。。。”还成了姬傲那混蛋的男宠?后半句昭景没问出来,但苏瑜也自是明白。
苏瑜这时站起来,走到门口隔着门往外面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走回来,腾地在昭景面前跪下,低声道:“是太子。。。不,是大王派我来的。”
“我哥。。。?”
苏瑜点点头,继续道:“我在大王身边陪读两年,之后便被大王秘密派到西荆来,本来只是想打听些消息,但却阴错阳差地被姬傲看上,于是正好将错就错地进了宫。”
也就是说昭烜登基前一年就已经派苏瑜到了西荆。
这样算下来,苏瑜在西荆已经有六七年了。
“难道你从未被姬傲发现过?”这么长时间?
苏瑜闻言,脸上却露出一副无奈般的表情,继而又苦笑了一下,道:“可能是他并不会把注意放在一个男宠身上吧。”
昭景愣了一下,想到苏瑜在西荆皇宫中的身份,便没再说什么。
“苏瑜和大王一直有着秘密的联系,去年姬傲出兵东渪,也是苏瑜给大王报信,大王才决定不战的。”苏瑜说着从衣袖中掏出几张薄纸,双手递过去。“这是之前大王与我的通信,为防万一,其他的我都烧掉了,只留了这些。”
昭景接过来,细细地看了,确实是昭烜的手笔。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那时我哥决定不战?而且有你这个。。。密探,”昭景斟酌了一下用词,“胜算应该更大才是。”
“大王这些年一直暗自关注着西荆的发展,大王说过姬傲是个不可多得的君王,但以后也会是东渪最大的威胁,所以大王不希望与姬傲交恶,而且。。。”苏瑜看了昭景一眼,想了想,继续道:“而且当时东渪国内,六王爷一直在北部虎视眈眈,大王不想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昭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对这种军国大事向来迟钝。“既然你是东渪的人,我来了这么多日子,怎么现在才找来?”
“苏瑜前些日子只听说从东渪来了使臣,却不知道是九王爷您,那日在涎香苑里撞见,才认出是九王爷。”
提到那天在涎香苑,昭景面上一红,将脸微微扭到一边去,道:“知道了,你起来吧。”
苏瑜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那晚苏瑜走后,昭景一个人在房间里想了很久。
他相信这个苏木桃就是当年的苏瑜,也相信他确实是曾经被昭烜派到这里来,但是他并不信任这个苏瑜,或者说他并不想信任他。
六七年的时间,要改变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现在的他是真的仍旧一直对东渪,对昭烜忠心耿耿,还是想借着苏瑜的这个身份利用自己?
昭景想了一会儿,突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自己有什么可利用的?
在东渪,他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连朝上的官员都懒得花功夫去巴结他。在西荆,他更是连王爷都不是!竟然还怀疑人家要利用自己,真是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昭景自软榻上起身,叫来寤生灭了灯,便一头倒上ch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