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荆
“主人。”狼牙跪在殿下，头深深地垂着，背部弓起刚毅的弧线。
天并未黑，而殿堂内却因为紧闭着的门窗而显得光线昏暗。
“本王不是叫你看着苏木桃么？怎么还让他跑了？！”
殿上传来男人微怒的声音。
“属下无能。”
狼牙并不解释，他明白无谓的解释只会让男人更加愤怒。
话音落下，空旷的殿内沉静了一会儿。狼牙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即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坐在殿上的男人向他投来的凌厉的目光，刺得他的脊背阵阵发麻。
“他。。已经回到东渪了吗？”良久，男人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般。
狼牙知道男人问的‘他’并不是苏木桃，却还是略微点了点头，道：“是的。”
再次沉吟了片刻，男人吩咐道：“你现在就去东渪，不过先不要惊到他，只要向本王回报他的行踪就行。”微顿了一下，男人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还有，保护好他。”
最后的这句话，让在殿下跪着的狼牙微微抬起了头。
然而这殿内昏暗的光线却使得坐于殿上的男人的身影都掩没在阴暗中，狼牙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低低地回了句：“是。”
当沉重的殿门被打开之后再次关上，空旷昏暗的大殿内就只剩下姬傲一个人。
坐于殿上，姬傲俯视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脑中想起的却是那人。
被他下毒，是他万万不会想到的事。醒来之后发现大军已经撤回西荆，而那人也不见了踪影。虽然气极，恨不得马上冲到东渪去再把他抓回来。然而经过这几日，却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姬傲何尝不明白，当初正是他执意要攻打东渪，才将两人生生地推到了敌对的位置上。但是他没想到，昭景竟然真能做到如此决绝。想到昭景本就纯良的性子，到底是经过了一番怎样的挣扎，才会做到这一步的？
只是。。。若是那人知道他会如此突然地决定出兵东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竟是不想让他离开的话。。。还会这么做吗？
昏暗的光线中，姬傲似是露出一丝苦笑。
论实力，东渪根本无法与西荆相提并论，姬傲也从未将它放进过眼里，但自从昭景到了西荆，或者说自从那次西荆庆典时东渪的使节前来与他商量交换城池时开始，姬傲就不得不在意一个人——殷昭烜。
他看的出昭景喜欢殷昭烜。他嫉妒，也担心。
嫉妒殷昭烜能得到那人几乎全部的心思，担心那人迟早会离开西荆，离开自己。
是从那时候起，就放不开了吗？
甚至连姬傲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执念。会有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绑在身边的想法。
他确信自己曾经只是迷恋那人漂亮的身子，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渐渐将注意力转到那人的心思上去了呢？
姬傲抬手撑住下颚，却不经意地碰到一个冰凉圆润的东西。垂眼望去，原来是腕间戴着的那个白玉的珠子。
似乎又想起了那时的情境，姬傲不自觉般的微微弯起了唇角。
那是昭景给他的第一件东西。是真心诚意地给他的，不是他抢得的。当时看着那人将这东西系到自己手上时，脑子里确实是如此清晰地想着。
生在这宫中，从小到大，自己拥有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靠着抢夺得来的。
包括这西荆，这皇位——也包括那人。
唯有这一件，是第一次别人心甘情愿地给的，是不用任何回报得来的。
只是那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是爱吗？
到现在为止，对于那个甚至险些杀掉自己的人，仍旧存留着的这种难以割舍的情绪，是爱吗？
姬傲不明白，过去生命中的那些年里，充斥在他身边的只有权力，利益，斗争，抢夺。只有得到或失去，想要或不想要，喜欢或厌恶。然而爱这样的字眼，对于他来说，太过陌生。
没人告诉过他怎样才算是爱，亦没有人教过他应该如何去爱。
直到那人出现，似乎有一些东西在那段时间中悄然改变，使他感到无所适从。
在那人面前，似乎自己的情绪也变得异常明显，会轻易地因为那人的一言一行而喜悦或者愤怒。
只是那人在时，他从未有闲暇去思考这些。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劲地想要去占据那人全部的心思，想要把他脑中别人的身影全部赶走，让他只剩下自己，只能依靠自己，想着自己。为此，他霸道过，温柔过，甚至不惜想要灭掉东渪，让那人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可这样的结果换来的却仍是那人的逃离。
是他错了吗？
若是早知道最后他还是会走，当初又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空旷阴暗的大殿中，男人以手扶额，刚毅挺拔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孤寂。
+++++++++++++++++++
东渪。涟水宫。
初冬时节难得的明媚天气，黄袍的男人悠闲地半躺在屋内的竹榻上，微闭着双目，阳光透过敞开着的窗照在男人身上，使得本就温润的面容上又多添了几分柔和。
一旁坐着的白衣少年撑着下颚，目光在男人身上流连。
自从这次回来，殷昭烜似是一改之前对昭景不冷不热的态度，从前只有昭景主动去找他，等他下朝，才能见上一面，现在却反而是他常常出入这涟水宫。
虽然觉得奇怪，但昭景却很是开心。似乎，这曾经是自己盼望已久的事。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开心之余，却也隐隐地多了几分不好的感觉。
昭景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突如其来的隐约感觉赶走。
“怎么了？”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从竹榻上坐起身，转头看向昭景，微微笑着。
“没。。。没什么，”昭景赶忙止住动作，也回以一笑，随口问道：“哥，你最近不忙吗？”
昭烜微怔了一下，道：“不忙，怎么？有事吗？”
“没。。。我只是随便问问。”
昭烜闻言点头，似是又想起什么，道：“对了，过几****就搬回来住。”
搬回来住？！昭景一时没反应过来，略想了一下，昭烜说的‘搬回来’，应该是指涟水宫吧。。？毕竟昭烜还不是太子的时候，两人都跟着涟妃一起住在这涟水宫里。后来昭烜被立为太子，就搬去了太子阁，再后来昭烜登基成了东渪王。。。虽然同是在宫内，但这皇宫之中何其大，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随之越来越少了。
只是为何突然。。。
昭景疑惑地看回去。
昭烜微笑了一下，柔声道：“以前住的远了，照顾不到你，还要你每日到衔香苑去等我下朝。是我的不对。”
这话自昭烜口中说出，却显得异常柔和自然，昭景为低了头，半晌，才有些踌躇地轻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照顾什么。。。”话未说完，便感觉到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昭景抬起头，昭烜已经从竹榻上起身，走到自己身前，疼爱般的轻抚着自己的额，浅笑道：“不管多大，你都是我的弟弟。”微顿了一下，昭烜收回手，继续道：“哥哥照顾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样的话，似乎是第一次听到，却像是一只手伸进了昭景的心中，轻轻地撩拨了一下。
不知是怎样的感觉，看着面前那人亘古温润的脸庞，一种似是喜悦却又掺杂着不安的心情悄然笼上昭景的心头。
－－－－－－－－－－－－－－－－－－－－－－
作者的话：给这章起名字的时候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用‘改变’这两个字。我想这两个字应该能够概括这一章的内容，不只是殷昭烜对于昭景态度的改变，更多的是再次醒来的姬傲对于自己以及与昭景两人之间的想法的转变。
但是一个人的本性，真的要改变的话，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吧。
呵呵，这都是后话了。
最近更新比较慢，主要是因为刚开学，课业比较紧张。后面会慢慢调节过来的。
望体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