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门内,一众人屏气吞声,听着柳茺有一声没一声的呼吸,他们的心仿佛都被提了起来。
少年半醒半昏,口中呻吟着,嘴角的唾液肆意流出,顺着一侧的脸湿了几缕黑亮的鬓角,看着竟也有那么几分可怜。
再看一眼几近失控的柳崇绪,颤抖着手捂住了胸口,猛喘了几口气稍作平息,其后微声向左右吩咐道,“去,将少爷……扶回房中好生照管,若其再有损伤,你们就准备提头来见我吧”
话出,两旁侍卫紧忙上前轻手轻脚的接过柳茺,既小心又谨慎,生怕会伤到这身娇肉贵的茗门少主。
两相接手,梓良和叶秋两人将搀在肩头的柳茺转交给了身边侍卫,少年刚经转手,就被一行人架出,向着远处的一处厅室小跑而去。
见柳茺已被安排的稳妥,两人也就松了口气,可还未等有歇息的机会,柳崇绪就冲上去一把掐在了他们二人的脖子上。
“你们二人本是我派去保护茺儿的,结果还令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该当何罪?”冷眼相向,柳崇绪的脸上不含丝毫的情感,如一块结了冻的冰面,寒气逼人。
而被钳住的梓良与叶秋也不做反抗,即便是整张脸都已憋得发紫,也没有任何的抗争,只是用着极低的音量对柳崇绪答道,“属……属下知错”
两人卑微的低下了头,柳崇绪却仍旧不依不饶,紧了紧手,继续问道,“说,怎么回事?”
“回……主上”梓良被掐得已快发不出声了,他只能强忍着痛苦,回答道,“本……本来我们就要攻克青门了,可谁知……后来跑出个凌阎,令我方一败涂地……”
“凌阎?他一个小娃娃就能令你们两位点灵境大将败得如此干脆?”满眼的怀疑,柳崇绪对梓良反问道。
“是……是的,他的实力……与我二人相仿,甚至……更强……”另一侧的叶秋接过话,回了柳崇绪的问题。
闻言,高堂内的众人再一次讶然,如果说凌翼天修为见长,他们还能勉强的接受,可是凌阎……
“那个小子……”洪厉口中念了这么一句,就沉默了下去,而其他人也都一语不发,若有所思。
早些年前,凌阎就以七门中最年轻的将军让其他的六位门主着实惊艳了一把,可后来由于青门的资源有限,令这个天资超卓的少年明显的停步在了知灵境巅峰的层次,直到后来,沦为平凡。
现在,他又得突破,是要将辉煌重写,还仅仅只是偶然?无论怎样,都能让在场的几位门主感到不安,因为这样一来,在博弈战中,又有一个劲敌,出现了。
当然,不过是一个凌阎而已,还对他们构不成威胁,所以三人的忧虑也并未维持过久,如今最能挑起他们兴致的,还是一边发着火的柳崇绪。
脸色红的如燃烧着的火焰,柳崇绪咬牙切齿粗气直喘,两只手再而发力,嫉恨的发声,“就算如此,凭你们还对付不了他?”
“我们联手……有足够的把握对上他,若仅是……其中的一人对上他,恐怕……”梓良吞吞吐吐,话也只说到一半,就再难启口。
但柳崇绪哪能容他,其把脸凑前,与之仅有一掌之隔,细着声追问道,“恐怕什么?回答我”
“无法与其抗衡”闭上眼,梓良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的挫败,但,事实就是如此。
听到这话,不仅是柳崇绪,就连旁边的墨晗三人双眸都是徒然瞪大,一个青门的小主,能让一个茗门的将军说出这般颓废的话,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究竟是经受了怎样的摧残,让茗门少主差点殒身战死,让两位大将失掉战斗的信心,到底是怎样的一场战事,让出击的兵士近似于全军覆没?
具体情况,除了当事的兵将之外,谁也不知,但从此事中他们清楚了一点,青门的那个凌阎,不简单了。
思绪游走数刻,柳崇绪才算是回过神来,盯着手里被掐得快要断气的两人,恨得心里发痒,可最终还是一把将其推飞,并附声一句,“废物”
“咳咳咳……”梓良与叶秋半跪倒在地上,咳个不停,却还费力的强撑着身,对柳崇绪低头言道,“谢主上……不杀之恩”
“留着你们说明你们还有用处,若哪天你们连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眼睛不抬,柳崇绪淡漠的开口。
“属下谨记,再不会……令主上失望了”两人异口同声,卑下的状态,仍是讨不来前方主上的正眼相看。
不再理会两人,柳崇绪转身握手成拳,其阴狠着一张脸,横眉怒目的厉声自言道,“凌阎,这不共戴天的仇算是结下了,他日若不将你挫骨扬灰了,老子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其手中的一道青绿色就顺时打住,直直的落在前方的樟木椅上。即刻,经不起这猛然一击的木椅爆裂开来,粒粒碎屑崩飞,顺风而动,散落一片。
至终,再无人出声,厅堂里重得安宁,因为繁闹,都被人们藏到了心里。
无尘道,寂门
一座称得上富丽的殿堂,青石搭建,不仅美观而且大气,身临其下,免不得会心生叹赏。
殿堂内,四根石柱丹楹刻桷,兀立正中,极尽奢华。正上方,一方青石椅摆设着,椅子两侧雕着花纹图斑,工艺精湛,尽显尊贵,更是象征了主人的位高权重。
青石椅的下边,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身穿白袍,胸前绣着墨色翠竹,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散在肩头,目光透着机敏,面相显着老成,慈眉善目,亲近和蔼,此人也就是这寂门的主上,泷颜。
而站在泷颜身边的,是他的心腹,司禹。其身着青黑色长衫,腰间挂着长刃,眼里时时放着锐光,面目清冷,不喜言辞,光见上去,就知道是个极其不易接近的人物。
两人身居殿中,泷颜将目光放在一处石柱之上,背过手去,漫不在意的随口闲聊道,“听说青门的那个小少主,似乎让柳崇绪那个家伙吃瘪了,还真的很有意思呢”
“都是些不入眼的小丑,又不能折腾出太大的风浪”右手附在刀柄上,司禹冷着声直言回答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又不是从小人物爬起来的呢”泷颜眯眼笑出了一脸的纹络,其慈善的眉目,正如明媚的圆月,切近着旁人与他的距离。
缓走两步,泷颜来到一处石柱前,手指在其上方抚过,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而转头问道,“对了,离卿儿出关,大概还有多少时日?”
“加算起来,差不多还有七日”身边,司禹语气平淡,即便是面对泷颜这样的人物,他也改不了这高冷的性子。
而泷颜对此也是不以为然,只是回过头去,目视着柱面,口中喃喃自言道,“还有……七日吗?”
面露哀悯,泷颜黯然伤神,一滴晶莹挤出眼眶,无声的打落在其衣襟之上。每每到了这时,他心中所装着的,就肯定是那已死去了的儿子。
说来也确实可笑,他贵为寂门主上,手下数十万的雄兵猛将,最后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还真的是悲哉,哀哉。
仰起头,望向殿堂高处,泷颜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不自觉的泪连成线,嘴里还碎碎念叨着,“逍儿,等爹为你报了仇以后,就下去陪你。你在世时,爹未能好好照顾你,如今死了,爹又怎会舍得你寂寞呢”
语落,心伤,不言中,谁又能知道,填满泷颜一生的,尽是一个败字,推他走上高位的,正是一个仇字,而他所错过的,心中所遗憾的,注定无法圆满的,则是,一个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