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画的高风与胸襟,就是郑四郎同样也感到敬佩。但他心中产生更多的是苦恼,王画这几句话使得他很被动,对郑家同样也不利。并且因为这几句话说得傲骨铮铮,让他想要反驳都没有办法反驳。
他终不是王三郎,脑子一转,立即行了一礼,拱手说道:“承蒙赐教。”
人群先是寂静,然后也响起一片喝彩声。
虽然郑家在这件事上做得有些不光彩儿,王画同样不畏权贵,风格好,可人家作为大唐最鼎胜的世家,不但不生气,反而说承蒙赐教,不能不说人家修养也挺好的。
王画说了声:“不敢。”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笑让人产生了一笑抿恩仇的味道。
可是真抿了恩仇还是假抿了恩仇,也许只有他们心里清楚了。
笑完后,王画向族中一个小姑娘挥了一下手。
瓷器要正式比拼了,否则太阳越升越高,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可不太妙。
第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这一次王画调来的六个小姑娘穿着很奇怪,每个人的穿着都不一样。比如这个小姑娘穿着与普通的唐朝人衣服相比,更近于游牧民族的那种胡服,上身是一件藏青的短夹裙,腰间系着一根腰带,下面一条土黄色的紧身长裤。连她的头发都梳成了一根根小辨子,这种发型也是草原上的少女常梳的发型。
武则天看了后,只是笑笑不语。她可不会认为王画让这个小姑娘穿着这身衣服不伦不类。这个小家伙虽然小,可很聪明,这种穿着一定是有他的用意的,并且她都想到,有可能与这个小姑娘手里捧的这件瓷器有关系。
越是知道这一点,就越是对这件瓷器让人产生好奇。
这也是王画聪明的地方,比奢侈,他再也比不上郑家,只是在别出心裁上打主意了。
两个族民抬来了一张高桌子在桌面上铺上一匹绸布。
小姑娘将这件漆箱放在桌子上打开,然后将这件瓷器拿出来。
这件瓷器还是定瓷,并且还是王家烧出来的黑定与白定组成的。但这件瓷器灵感却来自一种被许多人忽视的瓷器。
提到瓷器,世人都知道唐朝未必只有邢窑或者是越窑,还有其他许多窑场。宋朝也未必是五大名窑,也还有其他许多窑场。但许多人忽视了,另外的地方,金朝瓷!辽国瓷!西夏瓷。
这一点就象人们都以为金辽清是番邦,那么就是外国人了。其实不然,他们还是中国人,只能说是中国人的内部战争,只是他们是以一种落后的文明代替一种先进的文明,这是历史的倒退。
王画的这件瓷器灵感就是来自西夏的一件瓷器——白地黑花猴鹿纹瓶。
西夏瓷器在中国工艺史上记载很少,大多胎质呈浅黄色,使用化装土与剔、刻、划花的装饰方法,受北方磁州窑影响很大,一般在造型与纹样上具有浓厚的民族特色。
这件猴鹿纹瓶就是其中一件最有名的代表作,瓶唇口外撇,短颈,丰肩,直腹,宽圈足,沙底。肩部绘一周黑彩花瓣纹,两组下垂的卷叶纹自肩部蜿蜒至腹,如垂幔一般把瓶腹分为两组画面:一侧泛着涟漪的水边,芦苇点点,直立前行的小猴似在张口呼唤,小鹿驻足;另一侧飞翔觅食的双雁在水面上俯冲欲落。最难得的是它造型比例恰当,瓶身的黑彩绘画将猴子的顽皮、小鹿的警觉、双雁的动势刻画得细腻传神。
还有一点就是它的体积。
陶瓷中有一量词,圾,俗称件。自五圾起,以及百圾、五百圾、千圾,如尊、盆、缸之类。圾通岌,意思是危险,之所以称圾,代表着制造瓷器危而成难,圾数越高,制作难度越大。通俗地说,就是体积越大,成功率越低。
而这件瓷瓶高达到六十三厘米,口径近八厘米,足径十三厘米。而被视为瓷器中的第一国宝元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图梅瓶高度才四十四厘米。
王画这件瓷瓶与那件瓷瓶相比,除了尽可能地保留了原有的风味外,图案还是很粗犷,但精美度有过之而无及。尺寸可是如此,高度竟然有可能超过原瓷近五公分高度。
这样庞大的瓷器拿出来,固然让人啧啧称奇,可王画家瓷窑里还睡了七八件相似的瓷器,大多是次品,也只有两件勉强成功,这是其中最好的一件。
看着这种带着浓烈胡风的瓷器,再看看后面站着的这个小姑娘的穿着,不禁让人会心一笑。
王画打开了一件瓷器,郑四郎也命人打开一件瓷器。
这也是一件瓷瓶,但王画惊诧是它也是一件青釉瓷瓶,但青釉并不是一定就是那种近于绿蓝的青色,它分成月白、天青、粉青、梅子青、豆青、豆绿、翠青等等,到了明清后期还有什么西湖水、松花绿、抹蓝、粉色褐,瓜皮绿好几十种。秘色瓷因为工艺的进步,已经不再是越窑瓷中常见的那种青中微微闪黄的不成熟还原色调,是一清水般的绿色,国外又将这种秘色称为翡色。
但这件高大约二十几公分的长颈瓷瓶显然不是这种秘色瓷,它只是一种普通的越窑青——豆青瓷。在明朝以前这种豆青瓷大多数是色浅淡而闪黄。如果不懂的人,也许说它是一件黄釉瓷。
虽然这件瓷器只是普通的豆青越窑瓷,可色泽莹润,造型更是端庄秀丽,瓶体简洁流畅,并且使了凹雕手法,划花了大莲瓣纹,花纹与瓷器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两家都将瓷器拿了出来,众人走过来评判了。
这要有一个过程的,首先看造型、瓷釉,然后观看瓷胎,不敢将它打碎了看,可通过一些支烧痕迹,或者没有着釉的地方观看,还要用手敲打,听它发出的声音。
一个个走过来察看。
如果不是今天武则天前来,这些人立即会找出王画这件瓷器的若干毛病。这个太容易了,许多国人就喜欢做这个事情,本来一个好好的事,如果让他挑,挑到最后比秦桧做下的事情还会更恶劣。但现在不行了,况且身前就站着李裹儿与两位红透了天的张大人。
过了半天,一个匠师说道:“能不能让仆说一句。”
说吧,总得有一个结果吧,后面还有好几件瓷器在等着评选呢。
这个匠师说道:“如果论造工,王二郎这件瓷器做工的确很精美,但是它没有后面这件瓷器温润。因此仆斗胆说一句,这两件瓷器平手如何?”
实际上李裹儿对这个也不太懂,她看着张易之。张易之笑笑,对瓷器的胎釉他也许不精通,但对于美观,还是内行的。虽然这个匠师说得有些偏颇,但也有点道理儿。于是点头。
对于这个结果,也在王画意料当中。虽然这件瓷器的原样,已经被立为中国古代名瓷之一。特别是做工与体积,王画分层着釉,这不是画图画,釉面进入炉窑后会产生变化的,正好将这种变化控制住,产生这样精美的图案,难度高了数倍。但以现在人的眼光来看,确实很粗犷,没有“瓷玉”那种温润感。这还是他用了定釉的手法,相比于原件,颜色已经变得柔和许多。
他也点了一下头,算同意了。
那边郑四郎同时也点头,平手就已经勉强了,不看到人家的体积与图案?
王画再次挥手示意,第二件瓷器端入场内。
小姑娘打开漆箱,这件瓷器相比于刚才的那件,体积要小得多了。这是一件茶叶末釉出戟花觚。这个花觚可不是花壶,在明朝以前,人们称它为尊,是仿青铜器造型的一种陈设用瓷。尊是一种酒器,在祭祀上是牺象山罍的。不过随着明朝瓷器的丰富,很多陈设用瓷开始有了一定的实用功能。经过明代嘉靖、万历两朝的发展,花觚的造型也更加多样化。花觚始于元代,主要流行于明嘉靖、万历至清乾隆这一段时期。早期的花觚除了陈设用之外,民间多用于插花,布置厅堂。
茶叶末釉起源于唐朝的北方瓷窑的黑釉,宋代有少量生产,以后基本断烧,清代雍正官窑复烧,但是底色有偏重、偏黄或偏绿,此件花觚偏黄。茶叶末釉系厂官釉的一种。厂官釉属于铁、镁结晶釉,由于烧成工艺的某些差异,其色调有多种变化,有的似鳝鱼腹际色,俗称“鳝鱼黄”,有的像茶叶研成的细末之色,俗称“茶叶末”,此花觚上的釉即可称作茶叶末釉。但到了乾隆年间,又以偏绿色为主,又称蟹壳青。
这件花觚高约二十公分,长直身,喇叭口,腰节环状束腰,节下出戢,外壁台阶足,通体施茶叶末釉,釉色莹润光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就象一个优雅的文人墨客,古朴而又雅致。
众人看了啧啧惊奇,今天算开了眼界了,特别是巩县那些窑主与技工们,多会看过这样优美的瓷器。虽然对郑家这次行为不耻,但也感谢郑家,如果不是郑家这一逼,这些瓷器恐怕是自己这些人一生也没有眼福看到的。
武则天也呵呵一乐,这个小家伙在制器上的天赋确实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难怪他明知道有可能这场比赛会很不公平,还要应约参战。同时她也看到了瓷器后面站着的小姑娘,再次一乐。这个小姑娘头戴方帕,身穿一身短衣,就象一个采茶女站在哪里。
然而郑四郎眉头却皱了起来。
王画拿出的第一件瓷器,还好一点,虽然做工精良,但还是在原来两种瓷器上的升华。但这件瓷器明显又是另外一种类型的瓷器了,他不由地狐疑看着第三件漆箱。
王画心中冷笑一声,不是需要优雅吗?反正我今天准备的种类多,看你们怎么偏袒!
做了一个手势,一个身穿茶馆侍婢服饰的小姑娘拿出来第三件漆箱,缓缓地将它打开。
这是一个壶,李裹儿看到后,已经不顾得失仪,惊喜地叫了一声,哇,扑了过去,将它拿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