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缠绵换来丢兵弃甲的逃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陆荏竟清醒了过来。
昨晚,他们疯狂地一宿没睡,不知疲倦地燃烧着自己,用任性放纵换得余生的刻骨铭心。
累是必然的。陆荏甚至清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所剩无几。一晌的贪欢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心上的负罪感更是让她步履维艰。乱了,终究还是越过了雷池,犯了禁忌。今后该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如履薄冰的小日子决计是回不去了,离开当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依旧保持着相互契合的姿态,男人用身体画地为牢,紧紧套住她,结成一把锁,让她甘心为了这束缚折翼。只可惜,套牢是不被允许的。
她睁开眼,借着熹微的晨光膜拜他。自己究竟是修了多深厚的福气,此生才能换得他的缱绻深情?
熟睡中的他美好得让人不敢靠近,仿佛任何叨扰都是不可饶恕的侵犯。许光译啊许光译,你还要我怎样?我还能怎样?如果我们之间只隔了一个林宸,该有多好啊!
她知道,自己是卑鄙的。给了他错误的讯息,却没有当面结束这场闹剧的勇气。她怕,怕自己会舍不得,怕他会放不开。
关门的那一刻,本该熟睡的人平静地睁开了双眼。冰蓝色的眸子暗涌着滔天的波澜,俊朗的面容也失去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她还是选择了逃避,即使在看清彼此的心迹甚至无条件地交出自己后,还是遗落了他,逃得彻底。如果不是临走前她在自己唇上留下了专属于她的馨香温软,他甚至要把昨日的种种当做南柯一梦。
陆荏,你究竟在计较些什么?
许光译清楚,她是爱他的,一如他爱她。只是这份爱不纯粹,在他知道林宸的存在后就清楚,两人之间会有一辈子的隔阂。
但他不怕。林宸是陆荏过往生命的一部分,早已和她融为了一体。他甚至庆幸,在自己迟到的岁月里,曾经有这么一个男子惊艳了她单薄烂漫的青春韶华。她忘不掉林宸,他自然也忽视不了。
然,逝者已矣,许光译清楚林宸永远不会成为他俩在一起的障碍,所以他愿意用余生护她周全,让她能够心安理得地怀缅林宸。这不是牺牲,不是将就,恰恰是爱到深处,彼此给与对方的承诺与信赖。你走,我不留。你来,大风大雨我接你无碍。
昨日的激进换来了今日的心安,许光译感念于陆荏的回应,也立誓要许她一世安稳。过去的她,像一尾鱼,带着一身的伤痛孤勇,却难以安身立命。一辈子的宠爱太远,他只求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保她有枝可依、免她四处游离。只是,他们还需要时间。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停留,没有顾忌,没有压力。
“派人二十四小时确保她的安全。”挂断电话后,许光译第一次承认金钱和权力有保全人无虞的能力。
从许家大宅出来后,陆荏并没有回公寓。她去到XES总部大楼,在众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递交了辞职信。
“荏荏,你这是干什么呀?”谭绮珊恰好过来找人资的同事确认上个月的工资绩效,看到陆荏一脸平静地向有关人员解释着离职的原因,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莽撞会不会打扰同事的工作,冲冲将小妮子生拉硬拽了出来。
陆荏心中有感于友人的真性情,也不计较她将自己的手臂拽得生疼,只注视着她,会心一笑:“绮珊,我没有胡来,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非得要用辞职这么决绝的方法?如果全职的工作让你负荷不了,你大可以重新调回去做专职老师呀!走人是个什么事嘛!”谭绮珊清楚最近校区拓展,他们全职老师的工作量达到了历史新高,很多资深的员工都怨声载道,更别说陆荏这样的新晋老师。
可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在她看来,陆荏真没必要用上“辞职”这么激烈的应对措施。她会这样想,不仅是出于对好友的不舍,更多的是对于一个优秀人才的惋惜。
陆荏何尝不知?其实平心而论,如果单单只是工作上的压力,她绝对不会想到辞职。因为她打心眼里爱这份工作,再苦再累她也心甘如贻。只是,如果因为某些人,辞职,便是逼不得已而又不得不为了。
“绮珊,你听我一句,如今我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也请你放心,只要我这般做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了。相信我!”
见她这样说,谭绮珊也知道木已成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改变心意了。罢!如果她当真这么想,作为朋友,自己必当全力支持:“好!我信你!别太苦着自己,有什么难处只管知会,朋友不是摆设来的!”
“嗯!”在XES结识她,陆荏觉得真的幸运。
从办公楼走出来后,她遇到了一个人。
“有时间么?我们谈谈。”看到坐在车里的美艳女子,陆荏的心里万分愧疚。哎,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的。
两人来到了一间酒吧,眼前的女子自打进来后,已经自顾自地灌了几杯。年轻的面容依旧娇艳,却平添了几抹散不去的愁思。
陆荏下意识地劈手拿过她正欲灌下的酒杯:“叶老师,你别再喝了。”
叶菲琳却置若罔闻,径自取了另一个杯子满上。她拿起酒杯端详着里面颜色绚丽的液体,却不急于喝下。纤细的手指沿着杯壁摩挲,轻佻却也优雅,微醺的她在灯光的衬托下,别有一番韵味:“陆老师,你食言了。”
“我......”陆荏清楚,自己对不起她。而这些日子,与叶菲琳当日的对话总会在午夜梦回时一字一句拷打着,让自己无法坦然面对许光译,更加无法正视自己的感情,“我不奢求你会原谅我,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找不到宽恕的理由。”
“不原谅你又怎样?你们不照样在一起了?”她笑得轻蔑又嘲讽,泪闪着妖冶的光,那是陆荏无法置喙的深情,“在你们互诉衷肠时可曾想过,有这样一个人在订婚典礼当天被她的新郎告之一切只是一场戏——一场逼迫逃避者看清自己的攻心大戏,而她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地祝他幸福!”
这是第一次,有人直言那一场讳莫如深的订婚典礼,陆荏不曾想,她竟错过了那么多。
控诉还在继续:“许光译好残忍,他强迫我连第三者都做不了,隔绝了所有机会,先发制人地将我定义在了朋友的位置......他说对不起我,他说谢谢我,他在我面前拿出那张被你蹂躏的请柬时,表情像极了献宝的孩子。”此时的叶菲琳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优雅,梨花带雨的哭诉,脆弱得让人心惊。
陆荏想伸手去安慰她,却不料被她猛然擒住:“为什么你要给我希望?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在我以为得到一切后又残忍收回?陆荏,我不欠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听到叶菲琳义正言辞地声讨,陆荏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过分。
“我、我以为我可以熬过去,可以挣过自己的心,可以避免后面的错误......”却原来,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在感情的围城里,他们倔强而笨拙——肖烨然怕彻底失去与她联系的资格而选择重回朋友这一最安全也是最恒久的位置;林宸怕她走不出心里的牢而在弥留之际借助友人寒雪之口还她自由;许光译怕她一味地蒙蔽本真而采取了极端的方式逼她直面自己的真心;而她怕过去的悲剧重演而拒绝了一切可能性,不给对方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大家都曾极端地自以为是,却固执地认为如是最好。原来,每个人都是自己感情里的第三者,无一幸免。
“你不欠我的,相反,我对不住你。都说感情的世界里无关对与错,但我清楚,自己前后不一的态度确实对你造成了伤害。如果可以,我愿意尽全力去弥补。”陆荏真诚地望着她,尽管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她真的很想做些什么。就当是自我宽恕吧,她自私地想要好过些。
叶菲琳却兀自笑出声来:“弥补?呵呵,好让你的愧疚感少一些?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陆荏闻言,一时语塞。是啊,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心上漫上无边的落寞与寂寥。自己终究毁了一切。
“不过,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叶菲琳突然话锋一转,“既然我能够当着他的面微笑祝福,必然不会为难你。毕竟,就像你说的,感情无关对错,不过是你呈了他的关心在意,比我幸运罢了......”
多年后,陆荏再次回想起今日与叶菲琳的谈话,感慨万千。良好的家世背景让她即使受了情伤也能如常的优雅豁达。她会找到命定的归宿,就像肖烨然一样,未成的爱恋只会让他们成长,变成更好的模样来迎接各自的缘分。
而最应该庆幸的她始终在死胡同里打转,不肯放过自己。
却原来,看得开最是看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