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被人单手制住,自然不敢再盲目叫嚣,改而惨叫求饶,只是他声音实在没有美感,惊醒了颜羽也只能自己倒霉。
颜羽心情不好。准确来说,是非常非常之不好。他记起与心爱的少年居住山中多时以来,猎过的山兽野味其实都没有见血的。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他却是到现在才看出来。或者说,原来是看到了,只是被绝对忽略了。他手下一使劲,转身就走。躺在地上打滚的壮汉手骨已经全碎了。
他冷漠的眼环视四周,看热闹的人摇头的摇头,低语的低语,却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纷纷躲避。为什么连热闹也沉寂得可怕。
齐钺追上来,“没……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吧。”是看不到血,可那壮汉的表情也太痛苦了。
颜羽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手背上。
“你叫齐钺。”
齐钺诧异了一小会儿,他们一开始相遇他就自我介绍了好吧?这男人该不会到现在这时候才记得他的名字的吧?
正待回话,颜羽已经一个人往前走了。
这什么意思?齐钺不明所以,但只能快步跟上。
颜羽不说话,齐钺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一路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那个,那人没受伤吧。”齐钺小心提醒道。
颜羽继续往前走,不理他。前方不远处是药铺,颜羽走进去,那柜台后的小童立刻迎了上来。
“帮他上点药。”颜羽将齐钺的手放在了柜台上。
齐钺愣了愣,道了声谢谢,思路被打乱了。
那小童显然是个熟手,动作迅速地帮齐钺清理了一下,又撒上药,笑道:“小公子只是小伤,擦点药不妨事的。”他顺手包扎了下,算了银子。
齐钺点点头,微笑道谢。
颜羽给了银子,两人出了药铺。整个过程颜羽没再说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他那样静静倚在门边,那就是他一个人的世界,别人走不进去,他也不走出来。齐钺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出了药铺,齐钺继续未竟的事业,没话找话。
“也真是奇怪,手上好像有个大窟窿来着,怎么也不流血,莫非有什么绝世武功?”齐钺开始瞎扯。他仔细想了想平时看的电视什么的,应该没有这么牛的武功或心法吧?要是真有这种东西,那不相当于作弊器或者BUG的存在,那些绝世高手哪里有可能因失血过多魂飞天外呢?
齐钺的想法基本是对的,苦在他说话的对象依旧不理他,还是走自己的。
齐钺硬着头皮跟进,“你说有没有什么武功能止血的啊?你看我手……”眼巴巴送上去,由于血口不深,又上了药,血已经不往外溢了,可齐钺为了证明自己流的是血不是透明液体,傻得自己去掐了一下,某处便显出红色来。
颜羽勉强看了眼,还是往前走。
这什么状况?齐钺不满了。不仅是不满,齐钺为自己受到的忽略和漠视而愤怒了。
愤怒的齐钺沉下脸,出其不意地狠狠拉过颜羽,怒目横眉抬头道:“喂,你什么意思?从我来了之后你就一直假装不认识我!你之前说的都是屁话啊!”齐钺炸了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话也不过脑子就直接往出蹦。
颜羽被扯着回身,看着眼前梗着脖子红着脸的少年,面无表情,眸若深潭。
齐钺被他看得气势不自觉低了两分,却倔强地不肯动一动身子。
“你想说什么?”颜羽微弯下腰,脸慢慢靠近。
齐钺吞了吞口水,“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吗?”
颜羽似笑非笑,“那又如何?”
齐钺怔了一下。那又如何?这是什么意思?他像是狠狠出了一拳准备捶开钢筋墙壁却不想面前的是柔软棉花,这结果让他泄气。
颜羽嘴唇勾了一下,一手执起齐钺受伤的手,指腹在那一小片红色上轻轻抹过,指甲里染了一线,凭的妖艳。他放开手,不再理会齐钺的呆滞,继续往前走。
那又如何。意思是不是颜羽其实本来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不对,只是他并不在乎?这个认知让齐钺沉默下来。
“是为了那个少年?”齐钺问。
颜羽没有回答,他的脸上很平静,脚下也走得很稳,他只是在走着,一直往前走。
“你到底记不记得我是谁?”齐钺几乎要无奈了。
“不记得。”颜羽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波动。
“那你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颜羽没回答。
“你知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
颜羽依然没回答。
“你自欺欺人。”这是齐钺的结论。
颜羽眉角跳了跳,单手抱住齐钺的腰,打横置于腰侧,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
又来!齐钺无语了。这回他乖乖任人折腾,不再做无谓的反抗。
回了住处,少年两手交叉托在下巴处发呆。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做好了饭菜,用碗盖着,筷子也都摆好了。
颜羽放开齐钺,在小院门口驻足望去,眼底柔情万端。
齐钺正好看见,慌忙别过眼,心里却又骂自己干嘛反应这么大。
侧对着他们的少年还没有回神。他静静地坐着,长袖堆在手肘处,皓腕如藕,洁白无瑕。
颜羽直接推开竹扉走进去,故意走得比平常重了些。
少年听到声音,连忙转头,平静的面容漾开笑容,刹那前花开吐蕊。他眼中荡漾着近乎疯狂的激动,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颜羽放下麻袋,伸手接住他,将人抱了满怀。
是冷的。
“你回来了。”少年被颜羽抱起,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清澈的眼看着门口欲进却止,颜色僵硬的齐钺。
“恩,小七儿。”颜羽像是在叹息,手臂收紧,想要把身前的人儿嵌进骨子里。
少年闭眼,睫毛轻轻颤动,喉咙有点涩。
颜羽抱了少年转了个方向回屋,不看那满桌的饭菜,亦不看身后的齐钺。
这是——赢了吗?少年搂着颜羽的脖子,死死搂着,一点也不想松开。
本来明净的天空风云变幻,大片的乌色浓重,滚滚而来,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啊!
齐钺抬头看着,失魂落魄。
先生曾说,此行凶险。
齐钺问:“如何凶险?”那时的他以为凶险在于对敌,敌人自然是他齐钺的。现在看来,确实凶险,凶险不在他,不在少年,而在颜羽的心。
心入魔障,万劫不复。
齐钺清清楚楚记得,梨花树下,那人微笑释然,叫的第一个名字不是小钺,是小七儿。他依然清清楚楚记得,多少次午夜入梦,梦中两人缱绻温存,依偎着相视而笑,那个少年,依稀便是现在这样样子。
果然凶险,只有他齐钺是个外人,插不上嘴,插不去手,那么,为何要让他来,让他看见,让他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