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钺整理好了自己的外形和内心,走的时候一句话没说。
段云长几次想说话都没能说出口,都是兄弟,大家心里清楚。齐钺看着温和,其实最是固执,孟飞看似亲切,其实最是心狠。这事儿是齐钺自个儿的事,可孟飞一直以来都觉得理所当然照顾自己兄弟,日子久了便也爱操心起来。他倒不觉的孟飞是看不起齐钺,孟飞即使哪点不好,也不会轻易看不起人。这回要是齐钺不低头,这兄弟大概是没法做的了。
何必?何必!段云长长一叹,出门去找孟飞。
天气转暖。齐钺赤着脚窝在沙发里,手中转着个玻璃杯子,看里面清澈纯净的白水荡啊荡着,双目逐渐无神。
一杯白水,什么也没有,无所依附,只能靠着杯体装载。
颜羽拍了拍他的腿,“怎么了,一来就不说话。”
齐钺对他笑了下,放下杯子靠他身上,闭目养神。
颜羽的指尖在他唇边的淤青处拂过,眼眸深沉,“不想说?”
齐钺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有些事是必须自己经历的,颜羽对他再好也不能把所有事都安排好。
颜羽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知道齐钺的意思,所以自己不能出手。
说不上是感伤还是欣慰,颜羽抱起齐钺坐在身上,细细揉了揉他的头发,“小钺。”轻轻唤着,没有说话。
齐钺这一日都提不起兴致来,只每次听他这么唤自己,心中都涌动着难言的温情,那像是一张大网,牢牢网住他的灵魂,不得挣脱。他靠过去,低低嗯了一声,心想就这样吧,这样吧,哪怕众叛亲离,背井离乡,只要爱还在,只要他还在,他认。
放在齐钺腰上的手臂收紧,颜羽低低一笑,“我的小钺长大了。”他开始更喜欢独立思考而不是茫然求助。而实际上,齐钺似乎很少求助,即便是在他再软弱孤独的时候。
时间晃然而过,已是春夏之交,百花争艳,寝室的气压却时常在零度以下,冷冽低沉。好几次段云长都受不了跑出去跟同学通宵玩闹,齐钺和孟飞却保持着相对的默契在坚持。
颜羽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齐钺不说就是一种态度,一个信号,这事他不能插手。渐渐的他从心痛齐钺到为他骄傲,因为压力如斯,齐钺也从没有开口说要搬出来,虽然周末他还是会到自己这里来,可平日里在学校该怎样还是怎样。亏得这个孩子忍得住啊。
齐钺在云维阳那里的实习也没有停止。云维阳察觉到齐钺的情绪不对,花了更多的心思指导他,到后来连莫维明也看不过眼,又不忍云维阳劳累,所以有空也会指点齐钺,有心教他些管理决策方面的东西。时不时的也还带着自己一些对人生和情感的看法,有的虽然有些偏激,但品起来也是大实话。
这样前进着,这样煎熬着,有一个周末,齐钺给颜羽打电话说不过去了,也给云维阳打了电话说实习要暂停一段时间了。
却是那个周日的晚上,颜羽得到消息,齐钺在去去自习的路上昏倒了。旁边的同学把他送到了医院,翻开他的通话记录找了最近打的两个电话打了过去,一个是颜羽,一个是云维阳。有人认出是齐钺,又慌慌张张跑去他寝室通知他的室友,当时在寝室的只有孟飞。
那天晚上医院格外热闹。
云维阳和莫维明难得有心情在家做了桌好菜,喝点小酒,突然接到电话,于是饭也没吃,酒也搁着,捞了衣服就走人,莫维明自然跟在后面。
颜羽也着急赶去,三方人马在门口碰了头,颜羽看孟飞不顺眼,孟飞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友好。
云维阳对这些事知道不多,但多少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也不管他们如何,先见到齐钺再说。
不得不说孟飞到底是有些家底子,胆子也大,面对颜羽的冷脸丝毫没动摇过。
齐钺在睡觉,医生说是本来身体就虚弱,还不好好吃饭,睡眠质量也很差,加上忧思过重,压力太大,所以在这换季的时候出了问题。
颜羽又是心痛又是懊恼,没想到自己这样都没办法照顾到他周全。孟飞也是恍然若失,却突然暴起,“就是你!你玩谁不行非要盯着他!”
一屋人全愣了。莫维明多看了这小子两眼,很罕见地没反应过来。
颜羽只有一秒的失神,随即冷眼看他道:“不懂不要瞎说话。”他到底是齐钺的朋友,在齐钺心目中地位还挺重,他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孟飞,小钺还在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云维阳看了他一眼。
谁知孟飞最近也是备受压力,心里并不比齐钺好过,这么一句一句的也不知触动了他哪根弦,一下子情绪失控,平时有泪不轻弹的大男子汉这时候却颤抖着唇眼珠子啪啪往下掉。
莫维明瞪大了眼,还真没想到齐钺这小子身边有这等人才,眼中竟浮起几分好笑来。
颜羽看也不看他,只伸手帮齐钺整理前额的发,心想这样下去是不行了,怎么也不能把身体拖垮了。再这样的话他就把齐钺带在身边,这学校的事安排安排,大不了不让他去学校了,只要学分修满就成。反正以齐钺现在的状态,又是云维阳和莫维明亲自教导,比许多人已经强上很多,总不会少了他的学位证和毕业证。
云维阳有些头疼,又有些错愕,当机立断让莫维明留下来,又瞪了颜羽一眼,拉着欲说话的孟飞走了。
花园中,孟飞压抑着声音,可哭得异常凄惨。
“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闹脾气,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这样他就知道跟那姓颜的没什么出路了,我也不好受哇……”孟飞自动自觉解释起最近一系列事情来。
云维阳找重点听完,也觉得怅然。
同性之间存在爱情本就不被世理所容,更何况齐钺和孟飞还是学生,都是半大的孩子,社会都没踏出过几步,不懂世道艰难人心险恶,看问题想问题也难免有些偏颇。孟飞说的有人玩弄大学生的情况确实是有,他也听说过遇到过,可他不相信颜羽那种人是怀着这种心思跟齐钺好。齐钺也不是个没脑子容易情感冲动的人,他教导齐钺这么长时间,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成熟,没道理看不出一个人的心性来。更别说这个弟弟他是下了真心去栽培的。
所以孟飞真的是太担心了,但他的担心又不是没有道理的。比如很现实的一点就是周围的环境,比如齐钺的父母。
难为这些孩子,一个个倔得跟牛一样,还都独自苦撑,才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想想齐钺,再想想自己,云维阳的心很难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