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磊输入密码后,厚重的铁门向后侧缓慢打开。他伸出手,微微弯腰,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铁门刚好打开到能容两个人通过的宽度,夏天蓝和沈旭磊一同走进门,她看着仍处于“开启”状态的大门,问道:“这铁门要怎么关上呢?”
他笑了笑,举步走向围墙,她这才发现内侧有一个红色的控制按钮。沈旭磊按了一下,铁门的移动方向立刻改变了。
“江女士在世的时候,家里有门卫、管家、女佣帮忙工作。”他走回她身旁,作了简单的说明。
夏天蓝站在原地,将眼前这座三层高的欧式别墅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她刚才走了大半条路,发现这里不通公交大白天人迹罕至,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把自己严严实实藏在高墙铁门之后,这条路宁静得让人心底发怵。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意识到还没想好措辞。倒是他,看穿了她的疑虑,轻声说道:“你猜得没错,这栋别墅是江女士的情人所赠。住在这一片的人,其实处境差不多,大家来来去去都相当谨慎。”
夏天蓝早就觉得自己的母亲不太可能在后来的岁月里突然化身成为女强人,白手起家挣下这份家产,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心里有些介意,觉得脚下的石子路都是肮脏的。
“江女士曾经对我说过,她一生最平和安乐的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沈旭磊又一次看穿了她,为了顾全她的自尊心,他用了漫不经心的语气,装作是无意。
所以,她是因为爱情才甘愿做别人的情妇?夏天蓝摇了摇头,勉强甩开负面情绪。江荟澜是她血缘上的亲生母亲,但在情感上始终还是陌生人,她没资格对一个陌生人评头论足。
她默默前行,决定把道德感、羞耻感这些有的没的统统放一边。楚云飞说得没错,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她的母亲是这样,她也一样。
夏天蓝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一步之遥的沈旭磊。“如果我打算继承遗产,你会不会在心里鄙视我?”
“我的看法重要么?”他含笑反问,眼里满是温柔。
天蓝不置可否,她问出口的同时就已后悔不迭,唯恐他误解自己另有所图。看他的神情,十之八九已经造成误会了。
沈旭磊没放过天蓝脸上细微的表情,从她闪烁的眼神读出了名为“尴尬”的情绪。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他自嘲一笑,替她解了围:“江女士是我的委托人,我当然希望能尽早完成她的case。至于夏小姐您的选择,我无权评判。”
“谢谢。”她顺着他搭好的台阶而下,将这一页翻过去。“希望你恰好带着房门钥匙,否则我们只能瞻仰它的外观了。”
“你放心,我记得密码。”他彬彬有礼请她先行,稍稍落后她半个身位。夏天蓝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从他刻意保持的距离明白自己的想法已为他所知,暂时放下心来。此刻,她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未来,实在没必要招惹任何人。
草坪的尽头便是白色的楼宇,透过一楼的落地玻璃窗,能够看到客厅和餐厅的布置。她的视线从室内再度回到室外,瞥了一眼二楼的大阳台,想不到素未谋面的生母和自己的品味竟然异常合拍。
沈旭磊在密码盘依次输入“06230305”八个数字,“咔哒”一声解锁成功。他推开圆拱形镶白色木框的玻璃门,请她入内。
室内装修采用简约风格,大量使用黑色和白色这两种基本色调。夏天蓝踩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对那个已经逝去的女子产生了探究的兴趣。她的母亲,把自己的一生究竟写成了怎样的故事?
楼梯正对的墙壁挂着江荟澜的画像,较之墓碑上方那张小小的照片,画中斜倚沙发用手支颐的女人将自身的妩媚与风韵展现得淋漓尽致。夏天蓝起初以为这是人像摄影,凑近细看才发现居然是一幅油画。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就连衣服的褶皱和纹理都写实得令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一探真假,画家的功力从种种细节处可见一斑。
夏天蓝靠着楼梯栏杆沉默得与画中女子对视,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与她听。沈旭磊也不催促,站在天蓝身侧陪她一同欣赏。
“你和她认识了多久?”她默立半晌,才开口问他。
“罗先生是我们的VIP客户,我进入事务所第一天就认识了江女士。”他像是无意中说漏了嘴,竟将“金主”的姓暗示了她。“老板让我处理这套房产的过户,没想到我和江女士成为了忘年交。”
夏天蓝迅速转头看了沈旭磊一眼,抬手遥指油画底部的签名,“三石,三块石头,不就是个‘磊’字,所以这幅画是你的作品?”
“让你见笑了。”他说得客气,上挑的眉眼和唇角却透露真实的情绪——他对她的惊讶反应洋洋自得。
炫耀,这是自然界的雄性在求偶时的本能。
“从画里能看出,她在你面前完全是放松的姿态。妈妈,她一定很信任你。”这就能解释为何一名专长为企业法律事务的律师会接手处理遗产继承,甚至花费整整一年时间寻找可能已不在人世的继承人。夏天蓝在接到沈旭磊的电话后曾经搜索过他的相关信息,如今疑惑终得以解开。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江女士不仅是委托人,更是我的朋友,于公于私我都想尽力完成她的心愿。”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脸,“夏小姐,你的妈妈一直后悔遗弃了你。你能不能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