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蓝若也是瞎猜的。她先猜霓多为子离准备的吃食是晓频做的,后猜霓多喂侍卫喝的粥是晓频煮的。所幸,她都猜对了。
晓频转醒后,默认了蓝若的猜测,娇弱地偎在了侍卫的怀里。
马蹄并未踏在晓频身上,落下的那刻,旁人适时地扯了马缰。侍卫六神无主时不明因果:晓频只是悲戚地昏了过去,大夫只是轻轻地叮嘱了蓝若几句,蓝若只是偷偷地采了几个,路边鲜红的浆果。
侍卫本就对表妹极怜惜,但碍于薄粥一事,又对霓多极牵挂。表妹生死未卜之时经蓝若点醒,将霓多的怒斥与奋不顾身的表妹比了一比,大彻大悟,决定珍惜眼前人。
霓多在这一事上,着实无辜。她不过是心肠太过热了些,言语太过含糊了些。虽造成了一定的误会,但有情人终成了眷属,伊人的错也就不值一提了。
蓝若促成了一段良缘,心中很欢喜。晚时在厢房内工作时,就与猴子聒噪起了此事。
因略了霓多那一岔,猴子听后,对良缘得成的艰辛程度,理解不透彻。蓝若遂将《海的女儿》的故事告诉了他,以示启发。
蓝若曾深深被《海的女儿》感动过,久久无法忘怀。彼时,为了忘却的纪念,她起了个ID号:老娘与海。彼时,陈向越是“陈若的海”。
猴子听了故事,无动于衷。一直静坐着的子离却突然评了一评:“将一切化为泡影,那女子也算是解脱了”。
蓝若感慨:“丫不能说话,吃了哑巴亏。”
子离盯着蓝若半晌:“这个话本子,诚然不是个笑话。”
蓝若“嗯”了一声,忽略了一个重点。
晚时回房前,猴子拉了蓝若嚼舌根。
“今日好在有爷的搭救。不然,那么高的崖上摔下去,你大约就这么一命呜呼了。”猴子唏嘘不已。
蓝若心有余悸,低头唔了唔,猴子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祸事,把爷气成这样?”
蓝若抬头,疑惑地望着猴子。
“那日郎中走后,爷委实古怪了些,可你说他对郡主有情,我是不信的。定是你若恼了爷,他要气你一气。”猴子侧目道。
蓝若别了脸,抬目愁愁,向之明月。
“你病着那会,爷面上冷着,却时时差我来探。大夫的药茶,也是他吩咐备下的。”猴子正目道。
蓝若傻眼半晌,头徐徐地垂下。
猴子见状,跺脚道:“你那个破荷包,爷当日就问我丢在哪了。我说给了你,他才没做声。”
蓝若低头咕哝了一声,猴子没留意,叹道:“这些年,爷怎么对你,你就丁点都不明白吗?”说罢,恨铁不成刚的扫了蓝若几眼,转身走了。
蓝若咕哝的话是:“又被那骗子摆了一道。”
原来,子离从不曾忘却。
是郎中诓了蓝若,还是子离情根难断?这一问很是费人思量。可诚然,子离是记着的,蓝若的处境就不免尴尬了起来。厮忐忑几日,见子离绝口不提此事,惴惴的心方才放下了。
晓频与侍卫的感情一日千里。数日下来,已到了一刻不见,思之如狂的地步。侍卫得空,径往蓝若她们那车跑。即便是在路上,也三五不时的回头凝凝。晓频见他这般,甚羞恼地嗔了几句,眼角的那丝笑意却是怎么掩也木能掩去。
好在事端过后,霓多就不再送吃食与子离,晓频得了闲,便更多了时间与侍卫厮守。蓝若、彩铃窥着两人的甜腻劲,闲扯时就常讥她几句,晓频红脸垂眸,眸子里的光辉将面庞映得灿如春华。
风平浪静地又行了十多日,众人终于到达了皇城。宣皇携了百官亲自来迎。皇城近郊,御辇华盖静置,宣皇身后群臣肃立,皇家威仪尽显无疑。
整装后,子离下马,向父皇行君臣大礼,宣皇上前将他扶起,众人同时齐压压的跪了一地。
宣皇赐平身,霓多由宫中太监领着,行至圣上跟前。她盈盈欲跪,宣皇蔼声道免,问起了老王爷及遏贝草原的近况,霓多一一作答了。
许皇后在一旁观着,喜其温文尔雅,进退有度,待宣皇询完了话,便将霓多拉到身边柔声语慰了起来。
宣皇欣然望了子离几眼,龙尊一转,朗声于诸臣工:“六皇子子离怀瑾握瑜,德厚仁圣。郡主霓多素善通达,温婉贤淑。两人婚配甚好。赐婚诏文已告天下。”顿了顿,一笑:“三月后大婚,普天同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刚起身不久的众人,又尽数伏了下去。
宣皇赞子离的一番话,诚然是有据可考的。
宣皇有子数十一二三名,能入朝参决谋议的只得四皇子与子离两人。四皇子虽有些浮夸,有些奸诈,但时而发些政见,也颇能入宣皇之耳。子离敏言讷行,凡事不与人争。但遇着棘手的政务时,宣皇却往往要听听他的意见。
话说,黄河洪患,沿岸颗粒无收那年,米价暴涨,饿死了很多人。
宣皇欲下旨开官仓赈济灾民。
老宣皇执政期间荒淫无度,将一堆内忧外患的问题留了给儿子。宣皇上台,对西连年用兵,方才消去了灭国的隐患,然则国库始终单薄了些。
老臣们一算计,官仓存粮勉勉强强能撑到来年,便劝宣皇悠着点放。
四皇子附和了老臣们的意见,苦道:“来年局面如何未可知也,现下放空了粮,若西线出了战事,就极为麻烦了。”
宣皇两难,问与子离。子离轻描淡写的一句:“民为贵吧”,四皇子立时跳起驳斥:“大丈夫行事舍小义取大义,你这是妇人之仁。”
子离淡淡道:“民为国本,万事民为先,立国之本不可动摇。”
四皇子冷笑:“西线战事一起,军中无粮,国将不国,又何来民?”
老臣们交口称赞:“四皇子英明。”
宣皇无奈地点头,正欲将赈粮一事作罢,就见子离缓缓站起,行于其跟前道:“库中少粮,米商多粮。以国之名,向其底价购粮,再赈于灾民,不知此法是否可行。”
宣皇眼中一亮,既下旨如此行之。老臣们又说此法有强征暴敛之嫌,子离恍若未闻,漠然地回座了。
成康在旁却笑了笑:“舍小义取大义,不正是大丈夫所为吗?”
那日晚时,猴子将此事唠与蓝若听,对老臣们的迂腐很是愤慨。蓝若见他难以纾解,便决定劝一劝:“这也未必是坏事。”猴子不解,蓝若讪笑:“愈是老的东西,他们愈喜欢。诸夫人们心里定是快慰的很。”
猴子大惑不解,望向子离。子离低头凝文书不语,蹙紧的眉端却慢慢松了下来。
回宫后,霓多住进了许皇后的坤宁宫。蓝若与晓频、彩铃话别后,随着子离回到了梁庄宫。一别数月,蓝若见了邱嬷嬷的肃容极为激动,一路小跑到她跟前,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宫礼。邱嬷嬷拉起蓝若,照例训了几句后颇动情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猴子凑上前,将西漠遇袭之事大略说了说,邱嬷嬷听完,叹了口气:“战事一起,小蹈西怕是又要食不知味,夜难安寝了。”
经邱嬷嬷一提,蓝若方才想起了子绎,心中很愧疚:两人自小的一番交情,他在敌前厮杀,自个竟将此事忘了个干净,实在是无情无义的过头了些。她幡然悔悟,自此便对战况留了心,时不时地向子离打探,以至于事态发展到了后来的地步。
这是后话了。
锦睁见蓝若回来了,欣喜之余少不了嗟叹几句:“若说你俩没奇缘,万千变化偏是分不开,若说你俩有奇缘,又如何郎将另娶,卿终别嫁。”
蓝若耷着脑袋不做声,锦睁又道:“总这么暧昧着终不是一回事,你若没那个意思,早早与他说了。免得日后处着尴尬。”
蓝若愣了愣,半晌后抬头,话似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苦巴巴地望着锦睁。
锦睁瞧她这样,心中也苦了苦,便扯起其他事来。
锦睁扯的是她刚进宫那会的事。
锦睁进宫后,成康颓丧了一段时日。期间,颇有些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架势。锦睁在宫中听得消息,知他日日酗酒,不问世事,心中悲情不少,担心的却更多。
当年中秋,宫中设宴。锦睁在御前献艺,琮琮琴声,从悠扬到急促,又慢慢渗入甜蜜的温柔,最后,曲终于一个高亢的颤音。宣皇听后心领神会,亲自下了御坐,将她携到了身边。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众大臣也听得明白,汪嫔是借着琴音道出了对皇上欲说还休的倾慕之情。**女子多计谋,这样博圣宠的招数,屡见不鲜。众大臣不以为然,凑个热闹叫一声好也就罢了。
只有一人除外。
曲终后,成康痴痴坐了半日。锦睁与他,琴瑟合合多年,锦睁情真情假,他又怎会听不出呢。末了,神色怆然的向宣皇告了罪,脚步颤巍的离了宫。
只剩下锦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透出苦来。
锦睁说完,神色平淡地盯着蓝若:“当日戈秀送来信,纵使不看我也知那不是他写的。我和他,从无须言语,心事却都是明白的。”浅浅一笑:“已是相见争如不见的境地,他又怎会多此一举呢。”
蓝若听得一阵恍惚,锦睁又道:“今日不知明朝事,即纵了情又如何。莫落得如我这般,一场心事虚话了,除却天边月,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