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玥连城陪冰然坐在桌边吃早饭。
冰然正吃饭的时候,北玥连城伸手拿出一盒药膏,抹在她下巴上。
她满手的包子和糕点,不由转头,鼓着塞满了食物的腮帮子,道:“美容养颜?”
“恩。”他很快替她抹好了下巴,将一盘桂花糕推到她面前:“这是特制一些桂花糕还有蜂蜜水,也能美容养颜……”
“哦。”冰然继续吃糕点,喝蜂蜜水,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北玥连城一直坐在那儿看她吃,不由转头:“你怎么不吃?”
“我天天吃,吃腻了……倒是看你那么能吃,心里好欢喜。”
这一天,北玥连城带她去了幽州城体验南疆的风土民情,其实又是吃吃喝喝一天。
吃遍了南疆的特色点心、烹制山珍、淡水鱼鲜和蔬菜。体味了一把名菜砂锅鱼、腌牛筋、香茅草烧鸡、滕冲大救驾、酸笋煮鱼等。尝遍了风味小吃过桥米线、云腿豆焖饭、蒸糕、烧饵块、丽江耙耙、酥油茶等,又去看晚市的少司命花灯节。
漫天的烟火在黑暗的夜空升腾,映着她雪白的脸色和清凉的细长双眸,他搂住她坐在幽州城最豪华妓院的院墙上看月亮,然后搂住她的脖颈给她一个长长的缠绵悱恻的吻。
晚上他把她送回桃林小屋,丫鬟们纷纷迎接:“世子,世子妃……”
冰然哑然,望向北玥连城。
北玥连城道:“全天下都知道我成亲了,我的妻子是我的世子妃。我的妻子就是你。”
冰然当然是不承认他们叫她世子妃,可是心想着反正也不过叫她七天,她就走了,所以也不反驳他们。
北玥连城夜里不在桃林留宿,便回到赤唐王府去了。第二天,他依旧早早地来接她出去玩。冰然心想,他该不会一直带她玩上个七天七夜吧。不由在出门的时候问:“还能有点别的花样么?”
“你要什么花样?”
冰然想了想:“去嶓冢山好不好?我想看看孤行云是如何从水晶冰宫里逃出来的……”
北玥连城道:“那好吧,下午我来接你。”便离开了。
冰然总觉得他事务繁忙,要么白天能陪着她,要么晚上陪着她。七天七夜很快就能过去,可是他却浪费了好多的时间。
下午的时候,他没来接她去嶓冢山。
冰然决定自己去。
天空是灰蒙蒙的铅灰色,嶓冢山山麓的草场上的雪开始化雪水,徒留满地的泥泞。
从西域新购得一批战马。赤唐王府干脆组织了一次马上蹴鞠赛,好检验一下这些马。
十几匹马将草场踩得更是泥泞不堪,马上的红衣武士们唿哨叫喊甚至骂出粗话,丝毫不顾泥泞的草地滑了马蹄。不时有人从马上摔下来,或者马滑了蹄,连人带马摔个四脚朝天。看台上的人们开始叫喊大笑。
北玥连城没有参与蹴鞠,仿佛情绪受天气所影响,慵懒地躺在一张贵妃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操场的蹴鞠比赛。看了片刻,吩咐楚歌道:“将玲儿叫过来,她躲在花厅干什么!”
楚歌突然叫道,“世子……”声音里满是惊诧:“世子,那……那不是秦姑娘么?”
北玥连城脸色白了一白,扬起脸一看,果然在看台的入口,秦冰然正慢慢地走过来,脸上冰冷无波,右手却紧紧地攥着左手。
冰然已经听到北玥连城和楚歌在说什么,怪不得他下午没去接她,因为他已经和沈玲儿在嶓冢山的马场聚会了。原来七天七夜,他是分别和两个女人一起过的。
好啊……呵呵……冰然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唇色愈见苍白。
没想到七天七夜里,她还能尝试一下什么叫嫉妒。
北玥连城,这下,七天七夜后,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对你一分贪恋都丢到粪坑里。
冰然只披着单薄的一层衣服,浑身凌乱,没有一点整洁的样子。衣服下摆都是泥,看来她竟然是一路走过来的!北玥连城心中突然涌起分外复杂的感觉,欣喜,担忧……
然而还是站起来,拿起毯子走到冰然的身边。
“没有一点世子妃的样子!”北玥连城皱了皱眉,正欲将毯子披到冰然身上。冰然一把挡开,仰着脸,冷冷说道:“玲儿呢?”
北玥连城并不回答,只拉住她的手,强拉她到自己跟前,然后拥着她走到座位,视线深刻地描摹着她温婉却冰冷的眉眼,道:“坐下!”
“我不坐。”冰然本想站起来,然而他手紧紧地按着她的。她便不再执拗,坐了下来,然而浑身都是躁动不安。冰然眼睛直直地盯着马场上奔走呼号的人,然后视线又越过北玥连城,向看台上的人群一一扫过去,良久才看向北玥连城,冷冷道:“沈玲儿呢?”
“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北玥连城跟着冰然,视线也一一瞄向众人,都不知道她这么执着地找沈玲儿是干什么。他只知道她竟然如此忽视他,不禁不悦地抗议。
“沈玲儿呢?”
依旧是这么一句。
北玥连城实在不想再跟她这么执拗地争执。他们好像已经不能正常地说话了。
良久,北玥连城喊道:“楚歌,带世子妃去花厅,让沈玲儿给世子妃换一件衣服。她这个样子真是丢人!”
“你再叫我一句世子妃,我揍你!”冰然一听到沈玲儿在花厅,眼睛就放了亮光,北玥连城疑惑地看着冰然骤然晶亮如冰的眼睛,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解,喝道:“楚歌,还不快去。我看到她就烦。”
花厅里,沈玲儿端坐在榻上,冰然走进来的时候,沈玲儿抬起眼帘,道:“你来做什么?”
冰然伸出胳膊,将自己手腕上的瀚海碧沙手镯取下来,递给她:“我来送你手镯。”
沈玲儿眼睛里的敌视消退下去:“不是不能取下来么?”
冰然叹口气:“如果真的想取下来,用一个月的时间好好研究下机关暗扣,自然能取下来。”说着她已经把手镯从手腕上撸下来,递给沈玲儿:“我把手镯和连城一起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而我,六天之后就会离开。”
沈玲儿眸间复杂之色渐渐淡去,她接过手镯,爱怜地抚摸了好几下,放在自己的怀里:“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对连城好的。”
“恩恩。”冰然很是放心。
沈玲儿想了想道:“十六公主其实是被连城劫走的,那天我亲眼看到他派了一个像是钻地鼠的修魔人掳走了紫媛。”
冰然点点头:“我离开的时候,会救她。”
又和沈玲儿说了一会儿话,楚歌叫冰然出去,说是世子要带她去嶓冢山山麓深处的水晶冰宫。
由于去山麓深处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们坐上了马车。
如今是冬天,嶓冢山山麓自称生态系统,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马车上铺着舒适的地毯,四匹马拉动,跑起来又快又稳,如履平地。
坐上马车,冰然一直撇着脸看别处,偏偏不看北玥连城,而北玥连城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下一刻,他把一件白色的貂皮大氂披在她身上,修长手指反复拨弄着她脖颈下的系带,脸上似笑非笑。
一开口就咬牙切齿:“秦冰然,我真想掐死你!”她竟然会和沈玲儿握手言和,而她手腕上的手镯也不翼而飞,自然是给了沈玲儿了吧。
可惜,他不好从沈玲儿那里要回来,只能迁怒于冰然。
冰然眼睛一闭,脸一扬:“你……打我一巴掌吧!”掐死不如被打一巴掌。她还不想死!
北玥连城轻轻地笑了笑,抬起手,当冰然以为他真要给她一巴掌时,他却捏住冰然的下巴。
“我送你的手镯,你竟然送给别人!那么你一定也不稀罕这件大氅的吧?”北玥连城气势汹汹地口诛,话毕,抓起大氂丢到一边,仿佛丢弃一件废物。
难道他给她披上大氂就是为了亲手从她身上夺走,再亲手扔掉?
冰然无语。
“我给你的东西,除非我亲手取回,否则你不可以私自扔掉……或者送人!”北玥连城沉沉地,霸道地警告:“那个手镯,我还会拿回来还给你的。”
冰然敷衍道:“嗯!你如果能从沈玲儿手中抢回来,那自然好。”便低下头。
大氂一去,身体便觉得好冷。“好冷……”瞥着旁边的大氅,冰然依旧喊冷,仿佛是故意喊给他听的。
北玥连城手一伸,拉过冰然,让她趴在他温暖的怀里,“还冷么?”
“冷。”负气的语气。他高兴就给她衣服穿衣裳,不高兴就让她受冻,还有没有天理啊!
北玥连城手臂环得更紧了些,“还冷么?”
“冷!”决不能轻易原谅他,虽然现在的确不冷,还很温暖。
北玥连城轻笑,鼻息喷在她耳廓,麻麻痒痒,分明是故意挑逗。“这样呢,还冷?”唇角勾起一丝邪恶的笑意,喃喃问道。
“不冷了。”冰然马上回答。然后狠狠瞥了他一眼。方才真怕他一张口,就含住自己的耳,得寸进尺,既而强取豪夺。
北玥连城轻笑,揽着冰然,长叹道:“冰然,还有什么是你特别在乎的?”这声音听起来,竟然带着浓浓的……悲伤。
冰然只觉得他今日特别怪异,心中再次泛起离愁别绪,道:“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之一。”
北玥连城眼里溢上了浅浅的欢喜,听到“之一”那欢喜顷刻褪了下去。然而却神奇地没有发怒,咬牙问道:“就不能是唯一吗?”
这一刻,他的狭长碧眸目光炯炯。
“不能!”冰然这次回答得斩金截铁:“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人生本有很多情义,情人之间的爱情,朋友之情,孝悌之义,那都是可以让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北玥连城神色又恢复了淡淡的样子,手臂僵硬地搂着她,口中却缓缓道:“我却能为你抛开这些所谓的情义……在我眼底,所有的人都命如蝼蚁,我一点都不在乎。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天下之大,我只在乎一个你。”他双手捧起冰然的脸,冰火兼容的视线紧紧绞着她的,喃喃道:“如果你对我不离不弃,我今后就一直这么温柔待你……”
天下之大,我只在乎一个你。
这话说出来,为什么恁的让她感动?
冰然低声嗯了一声。螓首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个肩膀此刻怎么这么坚实,自己溺在里面快要融化了。
“从此之后,你待在我身边,不走了,好么?”北玥连城继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不住地用他低沉的嗓音蛊惑人心:“就住在我这里。”拉起怀中女子的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下巴抵着她纤秀的额头,眼睛里满是温柔和憧憬。
“我想跟你白首不相离,还想让你为我生儿育女,冬天的时候有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我们可以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堆雪人,去踏雪寻梅……你说好不好?”
这个男人要温柔起来,果真是无人抗拒。冰然的手掌能感觉到他的心在扑通扑通,强有力地跳动,像是一曲唱不完的歌儿,空灵流丽而溢满了涓涓深情。
冰然突然想起桃林小屋里面的植物园,有一种植物叫做明开夜合花,那是夫妻之花。
紫红的花朵一旦开放,就分外娇艳,花朵总是能伸到厅内,触手可及。她昨夜想着心事,不能入眠,一狠心,伸手将花瓣掐掉,花汁溅到手上,像情人的眼泪一样……一片湿冷。那是属于情人的花,掐掉了,她自己会心里空虚,也会伤心。
她怎么忍心像折花一般折了他的这份柔情?——可是终究要折断的啊。
轻轻地叹了口气,似真似假:“……不走了。”眼泪也跟着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赶紧埋头到北玥连城的胸前,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北玥连城感觉到冰然的异样,将她的脸抬起来,却看到她满面泪水。
他想拿手擦掉她的眼泪,她却挥开他的手,不让他碰她。
陶醉在情中的女人心思太难猜,说哭时她笑,该笑时,她或许会哭,或者有时候就像眼前这个女人,又哭又笑。真是让人头疼啊!
不过,北玥连城是不会委屈自己去猜女人心思的。他一把拉开冰然的衣领,强硬的双臂环住女人纤细的腰肢,坚硬踏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柔软。唇深深地吻了上去,吮掉她脸上残留的泪水,吮吸她唇畔甜美的笑意,吮吸着她身体甘美温柔的赠与。
外面天寒地冻,而马车内,则春光乍泄,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