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已至,江岸遍地绿茵,东南吹来的江风温暖而潮湿,夹杂着浓郁的腥味。由舷窗向西北眺望,碧波浩淼,白云变幻,那泗水屿在阳光照耀下,金树银花,如同海上仙山,远远望去,依稀可以瞧见刀兵旗帜,隐伏其间。
芈敖沉吟不语,放下千里眼,船舱之内众将齐刷刷的看向他。他看了一眼郑坚城,道:“坚城兄,你说这泗水屿上有两万之众?”
郑坚城冷冷道:“不错,据我所察,此孤岛全是由羽山溃退下的东夷残兵。”
众将轰然,羽山大战乃是由芈敖挂帅,大战结束之时,芈熬曾上书楚伯熊挚,说羽山五万东夷大军已被全歼。而今郑坚城言下之意,竟隐有责怪芈敖作战不力之嫌疑。
原来楚国乃是由南方巫族转化而来,并不属于宗周八方诸侯之中。怎乃楚国在南方历经千年大治,国力越来越昌盛。便是宗周所敕封的很多南方小国也被楚国吞并。周天子无奈之下只得顺水推舟承认楚国在九州的地位。而楚国内部所奉行的是截然不同宗周的典法,国人皆以尚武为荣,其中更是由熊、景、芈、伍、项、观、陆、季八族为最,构成整个楚国统治中心,而八族又彼此内斗,互相猜忌。
芈敖听他话里有话,并不以为忤,淡淡道:“即是徐国余孽,此次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君上也有言在先,若是谁能第一个登上泗水屿,就官升三阶,赐金万两。”
众将闻言大喜,跃跃欲试,羽山大战的风头皆被芈敖率领的飞蝠军与猛虎骑所抢,而眼下的东海城大战又是由景渊所领。
这支由洪泽湖北上的驻军虽然不是什么精锐,但是却由其他五族各抽五千家兵共同组建而成,对派他们前往洪泽湖烧杀抢掠早有不满。眼下伐徐大战已经接近尾声,若是能够夺下这等功劳,那自然是小本钱赚大买卖。
前日彭祖只身前往郢都面见楚伯时,这支洪泽湖大军便由芈敖率领北上。临近大江之时,邂逅了郑坚城正在收敛败兵。五族合兵见不可一世的景家大军惨败,心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对这飞来战功,都心痒难骚,极是觊觎。当下纷纷请战芈熬,希望日夜兼程赶往泗水屿立功。
但芈敖身为八大家主之一,对楚国内部争斗何其敏锐,尤其是彭祖临时离开,心中更是狐疑,料定彭祖想借自己之手来和他弟子作战,但自己如何能成他人手中的长枪,是以一直拖慢行军速度。
众将士只道他是芈家家主,私心不想让其他五族立功,但碍于他身份,又不好发作。果然又听见他说道:“只是我身为临时统帅,无权下令攻击,还是等彭祖令尹来了再行决断吧。”
郑坚城冷冷道:“依芈家主之意,若是令尹大人一日不来,我等就一日不前吗?”
芈敖枯蒿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摸了摸下巴山羊胡须,道:“正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先将泗水屿团团围住,断其粮草。等彭祖令尹归来,再行攻击,那时候这份功劳自然逃不出尔等之手。”
郑坚城心里冷笑,难怪家主经常说芈敖此人精于算计,今日所见,果然不假。但景家三千水师溃败,如果此时不在做些许挽救措施的话,恐怕将来景渊家主在君上哪里说不过去,正欲争辩时,忽听舱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芈敖家主,倒真是会为我考虑啊。”
船中众人心中大震,脸上不约而同绽放出欣喜之色,起身叫道:“彭祖大人,是彭祖大人回来了。”纷纷冲出舱外,躬身迎接彭祖。
甲板上,彭祖迎风自立,衣裳鼓舞。抚须微笑道:“众位将士辛苦了,君上已传令于我,即刻攻灭泗水屿徐国余党。”
众将欢欣雀舞,虽然他以前是敌国酋首,但有传闻彭祖和君上乃是结义兄弟。尤其是彭祖自率领五族合兵以来,寝同帐,食同餐。与楚国世族高高在上的做派截然不同,是以相处不久,五族众将士对他敬佩不已。齐声应道:“唯令尹大人马首是瞻。”
芈敖双眼微眯,精光闪耀,微笑道:“若不是令尹大人及时赶到,我差点约束不了这帮家伙呢。”
彭祖哈哈大笑道:“芈敖家主说笑了,我的部下就是粗野了一点,但是打起仗来,丝毫不马虎。”
众将士闻言大笑,纷纷附和。正说话间,忽听泗水屿鼓声震天,旌旗摇曳。数十艘艨艟巨舰从岛上码头缓缓向己方这里靠近,众人心里一凛:“好个景家,竟一次性丢了这么多艨艟巨舰,看你以后怎么在君上面前推脱。”
彭祖接过部将传来的千里眼,朝来船细望。只见当中一艘旗舰甲板上,两个伟岸少年傲然而立,一个英气逼人,当是自己爱徒纪子羽,一个彪悍狂野,估计就是巫支祁两个弟子之一了。
艨艟巨舰乘风破浪,纪子羽高声喊道:“自汉水以东,大江之上皆是我徐国水域,有妄进疆界者,格杀勿论。”那声音高涨雄浑,真气充沛,伴着那语调说来,铿锵有力,气冲云霄。
众将士面色大变,纷纷向彭祖请战。彭祖当即下令道:“这帮余党缴获了如此之多得艨艟巨舰,我等不需和他们正面硬接,让船队分向东西两翼,到时听我号令,左右夹击他们。”诸将领明,分赴各船就位。
彭祖与芈敖指挥主舰,朝西疾驶,百浆齐飞,船尾龙骨急速旋转,船速极快,片刻间便已进入西侧防线。
彭祖气运丹田,朗声高喊道:“在下彭祖,来人可是吾爱徒纪风。”真气充沛,远远的传入对面战舰之中。
泗水屿众人闻声面色大变,尤其是纪子羽身子也是一震,慌忙举起手里的千里眼,果然瞧见一个白发老者傲立来舰指挥台之上。正是自己一年以来夜夜担心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