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在寂静的夜空中霹雳巴拉的响起,不知天意使然还是早有预料,刚才还是风平浪静,转言间已是西南风起,这一片汪洋大火加快了速度肆虐蔓延,一直沿着小沟贯穿了整条夕容道。原本是连着御花园的那条小沟,早就命人阻断。那么大的一块石头,直接阻塞了烈酒的流向。
火势被控制在了夕容道上。
小沟被堵,水平面渐渐高涨,酒水越深,大火烧的更是汹涌。大火下方才还是盛气凌人的众人,现在大都已经猝死于火海之中,几乎没有人能够身还,也没有能够逃脱。
许尘身负重伤,全身上下伤口无数,能够支撑到水沫以前来,靠的是那深刻骨髓的信念,凭的是那一股子铮铮铁气。今夜到此,他从没想过活着出去,即便是水沫以亲口应允,他也不抱任何希望。他要的,不过是公子小公子安然无恙。
他早已失血过多,纵然十分相信自己的修为,却也不曾料到能够支撑到此。照常理推断,他现在定是体僵身亏神志不清,哪里像现在,仿佛还能大战一场计谋一划。这种认知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兴奋,反而带着一股空前绝后的恐惧,一点一点的渗入到血肉之中。
今晚的这一出,怕是早在人家的棋盘之上了。今晚的所作所为……反倒是拖累了公子!
许尘偏头正好撞上水沫以几乎能够望穿一切的眸光,冰冷犀利如同银虹剑一般斩断所有阻碍,令他在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逃遁。不自觉地低头,虚弱唤道,“公子……”
“别说话!”水沫以严声喝说,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脸上泛起了一丝诧异。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目光冷峻眸气逼人。
许尘明显的感受到水沫以的手脱离了他的身躯,那一瞬间的空虚令他脑袋空白,陷入与前所未有的惊恐之中。紧接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厚的内力,在无形中将他定在原来的位置上。
夜空中高低起伏的楼宇上,好似掠过一支银白的箭矢,带着刺目的剑光眨眼消失不见。宛如梦幻一般,教人不分真实虚假。
许尘感到脚底生软,这才反应过来已到了地面上。他低头瞧去,身上几处大穴全部插上了银针,怪不得疼痛减轻了许多,皮开肉绽处也不再流血了。他瞥眼抬头,正好看见高树背后走出一个青衫男子,竖起的高冠已是十分散乱,几丝长发紧贴布满在额头上脸颊中。他的双袖高高隆起,原本终年不离剑的双手此刻居然怀抱着一个半人高的酒缸。
——原以为那双手除了那把剑便再也不会握住其它了,没有想到他居然弃剑抱起了酒缸。
他将酒缸搬到小沟的初始断,然后一把推翻酒缸,珍贵香醇淡绿色的液体便沿着小沟滚滚流了下去。从掩埋酒缸的地方到小沟的初始地,也就二十步左右的距离。
这些动作在无夜做来也就一瞬间的时间。
无夜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他的眼中,虽然外貌形体上没有什么不对,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这与以往给他的感觉略有不同,但到底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沉思之际,忽听公子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一丝疑惑。“无夜,你在大哥身边多日,是否见过一个名为步谋的人?”
无夜这才顿住,循声望去,只见酒窖边坐着一个运功疗伤的人,火光下大树的黑影落在那人的身上,虽光线明亮,却还是瞧不清那人的容面。能够在他毫无反应的情况下接近他却不让他发现的,除了公子世上并没有几人,再加上熟悉的声音……认出那人后,无夜绷紧的身体送了下去。
“公子,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再仔细想想。”水沫以说道。
无夜沉思,摇了摇头,惜字如金。
他怎么问一句答一句?
但见无夜面色苍白,双唇微紫,面无表情,除了动弹的嘴角之外,其它部分几乎连冻僵了一般,眉宇间更是死寂沉沉。行走之间身形僵涩,宛如一尊木偶人一般。
许尘恍然大悟,他、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今日傍晚还不是好好地,如今怎会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水沫以从树影下站起来,一根一根的拔出左手上的银针。“难道不是他?”宽大的衣袖时有时无的从树影中飘出,可以看见胜雪的衣袖上泛着几多盛开的血花。“这种毒,也就那人想的到了。”
无夜低头又想了一下,却听见水沫以吩咐道,“大火中还有些幸存者,你去解决一下,能够拖延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是!”没有丝毫犹豫,提剑便消失在了原地,好似执行命令的机械一样。
看着冲入大火中的身影,水沫以目光十分复杂。许尘在一旁将所有的一切收入眼底,“公子,无夜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再也隐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问道。
水沫以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到正前方的石碓上。许尘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呆呆的随着那道目光慢慢地移过去。“砰”地一声!许尘被钉在了原地。
你是许尘,没想到你的年纪这般大……
我们四人以后要同心协力,一齐将踏星楼的威严发扬光大,不负公子所托……
许尘你快走,这里有我挡着。你还不信任我吗?这些人还是不能将我怎么样的……
那些记忆中宛如昨日里发生的现在快速的在脑海中涌现,忘记的,不该忘记的,忽略的,不该忽略的,都在这一时刻全部挤了出来。
“是谁下的手?公子你告诉我,我定要他百倍千倍尝还!”他狠狠的垂地两拳,再次抬起头来时,满目血丝,下一刻嘴角就溢出了刺鼻的鲜血。他看着水沫以目光坚定,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映着漫天的火光,竟是不逊丝毫。忽然间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地,不可置信地盯着水沫以胜雪的白衣,冰冷的容颜,他的心从刚才的炽热渐渐地冷却了下去。他无力的闭上眼睛,扯动的伤口再次流血,而许尘却像是没有感知一般,喃喃道,“无夜,红鸾……红鸾,无夜……”
“红鸾不能白白地死。”不知什么时候水沫以的目光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我们都不能死。”漫天的火光,几乎将他们吞噬。
“许尘,时间紧迫。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水沫以凌空掠起,从树上抱下一个熟睡的婴儿,落到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打量了一下孩子,确定无事之后才走到血腥味十足的男子面前,轻轻问道。
许尘刚想起身,却又碰到了全身伤口,引起一阵剧痛,“公子,你先带小公子走!我和无夜定是能够抵挡的。公子,我们可是您亲手培养出来的。您应该了结我们的。”他们已经拖累了公子一次,决不能再有第二次。
“别太小瞧了你家公子!”水沫以闪电般地在许尘身上又是插了几根银针,丝毫不将他的顾虑当做一回事。
“公子是不相信我们吗?”许尘直视近在眼前的男子,诚恳道,“‘化肠’毒性恶劣,小公子又是这么脆弱,若是再不及时医治,怕是后果难料。公子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小公子着想啊!小公子将来是要干大事的。难不成你忍心看着夫人留下的为一骨血,就这样荒废掉吗?”激动过度的结果,就是换来水沫以寒冷的目光。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云儿。好,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便给你个成全。”水沫以嗖嗖嗖的将对方身上所有的银针同时拔出,“许尘,你什么时候见到我失败过?”转身之际,水沫以在许尘耳边留下这样一句话,随后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