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高气爽,云淡风轻,阳光明朗,蓝天下,一群活泼的身影正尽情地挥洒汗水。奔跑纵横,欢快恣意,我的目光不由地随着他们转动。
自从母亲去世,我突然间就沉寂下来,整日沉甸甸的心,也只有沉浸书本的虚空境地时,才获得片刻的安宁解脱。我总是刻意躲避远离玩乐欢笑的堂兄弟们,以至于他们后来见了我便自动绕道。长久以来,我即使在笑的时候,有一个地方也是终年覆着冰。有时候我突发奇想,觉得自己是书桌上冰凉的砚成的精,整日价的也只能与漆黑的墨为伍。阳光下一切温暖的东西,都成了我不可企及的梦想。慢慢地,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如故纸堆般的发黄发旧,我甚至时常闻闻自己,是否散发出陈腐的霉酸味。
那一刻,蹴鞠场上,那阳光下活力无限的年轻生命洋溢的快乐,再不是书本中的镜花水月,他们真实地展现在我眼前,深深地吸引着我。我心中蓦然生出的向往,怎么也掩藏不住。
“过来一起玩?”我正看得出神,一人大声地对我喊道。我偱声望去,一个浓眉大眼,俊朗高大的人正往我这边招手,他年纪不过二十一二,英气勃勃的眉宇间还存些许稚气。我再仔细一瞧,他便是方才踢得花样百出的球技高手,此时他蜜色的肌肤上,残余的汗珠在午后的阳光下晶晶亮。
我这边站了好几个人,我也不确定他是在与我招手,况且我也与他不相识,我便没有做声。他却走上几步,一把拉了我的手,把我拽入鞠场。不由分说,他弯身撩起我的前摆后襟,在我的腰上打了个结,然后说道:“下次来蹴鞠记得穿紧身的衣衫。”
我很少与人如此近距离,感觉到他的手臂圈着我的腰熟练灵活地打结,呼吸热热地喷在我薄薄的衣衫上,这样触不及防的身体接触惊得我浑身都僵直了,脑中瞬间空白,只闻到从他身上蒸腾出的淡淡汗味,在我鼻间围绕。那种感觉很陌生,但却不讨厌。
他抬起身来的时候,拍拍我的肩道:“放松些个。”他突然又打量了一下我的脸道:“呵呵,你怎么还脸红,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妇。”
我忽然怒了,这个人这样随意地把我拉过来,又随意地取笑于我,也太无礼放肆了。我原本因为无错绯红的脸,涨的更红,我拍开他的手,眼睛很不悦地瞪着他,冷冷地道:“你说什么?”
“我说笑呢,你别生气。”我一生气,他立马就笑着道歉,神态自然,就像我们早就是亲密朋友一般。那几年一直就是这样,他惹我生气像是上瘾了一样,而本波澜不惊如深潭死水的我,总是被他轻易挑得怒火中烧。但他每次都不过火,很快便做小伏低赔礼道歉,如此循环往复,渐渐就成了我和他的相处模式,其中也不乏各种各样的乐趣。
我不知道那天蹴鞠场边上那么多的人,他为何偏偏就拉了我。他是国子监中流云社的球头,那天下午本是在场边训练社里的球员,他却鬼使神差地拉了我入场,一定要教我蹴鞠脚法。
我从没玩过蹴鞠。他口中嘲弄我动作的僵硬笨拙,脚下却一遍又一遍耐心地给我示范。在我看来,球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头、肩、背、胸、膝、腿、脚等皆能灵巧地控制球,拐、蹑、搭、蹬、捻,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球在他脚下,翻腾飞舞,灵活跳动,望得我眼花缭乱。
他手把手地教我,我做出一个简单的动作后,他便比我还欢喜。他明朗的笑容,慢慢地点燃我蹴鞠的热情。一次次地练习后,球在我的脚上也不再如方才那般难于驾驭。颠着球在脚尖飞舞,畅快淋漓的酣畅感觉,让我觉得身体都轻了几斤几两,脸上不由地绽开了花。那天下午,我站在阳光下,真切地感到我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我不知道何时,我们身边已经围了许多的人,他们偶尔的喝彩我充耳不闻。汗水从我的鼻间流下,急促的喘息没有终止我踢球的脚步,我满心满眼的只有夕阳中飞扬翻腾的金色皮球,还有一个在我身旁手舞足蹈地教我如何蹴鞠的黝黑青年。
“踢得不错,”球才刚落地,场边一个人便帮我捡起,他递给我道:“灵巧有余力道不足。我是杨椿,嵩松社的球头。下次来蹴鞠时可以来找我,我来教你,我还可以在社里给你找个位置。”
他居高临下的语气令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身材颀长,丰姿俊逸,纯白的丝质蹴鞠服更衬得他倜傥潇洒。
“杨椿,你又想如何?昨日那场输得不服么?”我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被教我的那人强势地扯到身后,如同护犊子般地挡在我身前,我不觉有些好笑。
“李炎,他还不是你们社的人。”杨椿针锋相对,他伸手试图推开李炎。
“李炎?你就是李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