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焚心炼狱中逃了出来。
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火速逃出,甚至连擦身过文判身边时,都未给他一个规矩的道别。
我活了这万把年岁,一直遭调戏,从未开过一朵灿烂的桃花。便是在今日,这阴风阵阵业火熊熊无丝毫美感可言的焚心炼狱中,我,陨若——桃花盛开了。
——陨若,你知道吗?我爱你。
那个有着黯红瞳眸,总喜欢笑着的男人,如是说道。
我却只剩惊慌。慌乱得逃跑,慌乱得不敢久留,慌乱得不知如何面对。
上弦竟说……他爱我?!
要说我心中无诧异自是不可能,但偏生与他处了万八年,从他先前总爱招惹我的一番行为中,这事儿回头思忖却又是那般自然。可是……爱?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真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陨若命中注定有一死劫,终有一天要陨落,我只记得我的姻缘命盘是一支空签,我只记得世间万物都不会永恒,所有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爱这玩意儿,定然也是这样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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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整理好自个儿思绪,暂时将上弦的一番告白搁置后,便起身往神界去了。
重明之事,迫在眉睫,我必须速速探得她的消息,儿女私情什么的,我只能暂且抛诸脑后。
来到神界后,我踌躇片刻,决定先是捏个隐身诀再行动——守门天兵的道行尚看不透我的隐身决。
我往南天门去,方要踏上那三层玉石橫阶,忽感到身后起了动静,还来不及反应,已教人捂了嘴,往南天门相反的地儿拖了过去。
捂住我嘴的这双手很是宽厚,源源不断散着热气,必然是个男人。再者,能看透我隐身诀,定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我在心中暗暗盘算起脱身的方法,却听得脑后响起了不算陌生的声音,“你这只笨鸟,想找死吗!”
六界内会对我如此不客气的,除了谛听再无第二位。
“唔唔唔——”我挣扎着,谛听这才放开了手。
我转过身,便见那位嘴巴忒毒的圣犬双手环胸,眯着眼儿睨着我。他身上的一袭金袍在风中飞扬,一如他的性子般猖獗狂妄。
“谛听,你可知道重明下落?她在神界吗……”我心中太是担忧重明,不再计较他的毒舌,忙不迭问道。
谛听又是从鼻子中哼哼出一声狂妄的不屑来,道,“你这眼拙的笨鸟!不好好躲在西天梵境中避祸,怎偏生这个时候跑出来?!你莫非没瞅见南天门的阵仗?竟还犯傻想混进神界,你当这众神都和你一般眼拙吗?若不是本圣犬出现及时,你这小命定是没了!!!”
被他如此数落一通,我也没了从前那番计较的心,只是回道,“南天门怎会变作那模样?”
——方才只是一瞥,我却有看清,那南天门,加派了许多天兵天将驻守,阵仗较之从来,大了不知多少倍。
必然是出大事了。
“重明。”谛听凉凉道,“为了捉拿天庭逃犯重明。”
“捉拿重明?天庭逃犯?”谛听的回答验证了我心中猜测的答案。
谛听未答我,眉心却紧紧揪起,一双剑眉显得更加飞扬跋扈。
他沉思了许久,忽而抓起我的手,头也不回便飞离了南天门。
“笨鸟,这儿着实不是个好地方,先去我府邸处避避,事情我再慢慢告诉你便是。”
说罢,谛听便带着我往他府邸去了。
这亦是我第一次来到谛听府上。
谛听身为神界宫格使之一,其住所坐落的位置不在神界内,而是神界外。东南西北,四大宫格使驻扎,以防止有任何突如其来的侵扰袭击。
我心中揣度他许是怕我教天兵天将们发现了,便将我带回了他府上吧。
我虽是急切,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却是懂的的。
谛听领着我进了正厅,道,“笨鸟,我先去泡一壶茶水。”说罢,这厮也不等我回应便兀自走出了正厅。
我抬眼四处看了看,谛听的府邸多是松木所筑,漆成暗红色。正厅正中处放置一盏做工精细的鎏金莲花宫灯,东面是梨木圆柜,摆放着诸如瓷器、玉器之类的物件儿,北面是绣女屏风和桦木八仙桌,南面则是一处小廊子,廊子中一块硕大的方形青石,一副落满黑白子的棋盘摆在上头。
这谛听毒舌,言辞间没半分拿捏,不想住的地方,却是讲究得很,一番雅致情趣无需多言。
谛听在此刻走了回来,手上已然捏着两只玉光孤鹜杯。
他难得邀我入座,礼仪竟也十分周全。
泡了茶,斟了杯,隔着袅袅升腾的烟雾,我瞅着谛听,恍如隔世,竟有了种当日去魔界前与上弦在他屋中对饮清茶的感觉。
焚心炼狱中上弦的那一句话蓦然又窜入脑中,我不由绞了绞手指,强迫自个儿定下心神,听谛听诉说起一切缘由来。
缘起于一方巾帕。闻说某日,佑圣真君在瑶池边上拾得一方巾帕,巾帕上绣了鸳鸯戏水的花样和一首相思判词。这样的巾帕,明眼人一看便是定情男女间的信物。佑圣真君是个凡事都喜欢较真的人,对这等暗渡陈仓的私通之事不齿,视为苟且。神界间的众神虽可缔结姻亲,但都须得摆在台面上说,光明正大,而不允偷鸡摸狗之事。
这本还不算大事,最多便是查得巾帕主儿,小施惩戒,以正天规便是,怎奈这佑圣真君委实太过难缠,竟还将此事呈报了九天玄女娘娘与神君。
神君本意也是施以惩戒便可,但九天玄女却不依不饶。
凡是神界之神皆知,九天玄女生平,最是痛恨男女私通与不伦人神恋,得此巾帕,便立下严令,誓要查出祸乱之首,严惩不贷。
就在玄女下令不久后,神界便开始彻查瑶池巾帕一事。神君无奈,对此只得睁一眼闭一眼。
不想这结局出人意料——最终,竟是重明挺身而出,承认了巾帕是自己的。
“重明那小丫头片子,平时虽然性子甚野,不想却也魄力十足。”谛听啜了一口茶,难得夸赞起人来,“她竟当着一众神仙的面,对着玄女娘娘口出狂言。她说,爱便是爱了,即便犯天规又如何。早便是知道这样的结果,从不曾惧怕与后悔过。”
我沉默地听着谛听说,五指绞得更紧。
谛听斜眼瞥了我的手指一番,嘴角似笑非笑,嗤道,“那小丫头片子竟然还说,可恨这天规可笑,竟不许真心的情感。便是做了神仙,却是永生的寂寥与麻木,心不由己,我重明又何必稀罕这一切呢!”
我捧着茶杯的手一抖。
一杯的炙热翻倒,溅湿了我的衣袍。
我却毫无痛觉,只知——
重明此番真真是闯下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