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又在那一阵鸟语花香中醒来。
胸口处的那份负担没了,梵音起得比我早,这会儿不见了他的影子。
我挥挥翅膀,身子腾空,原本盖在我身上的锦被滑落,皱巴巴地耷拉在软塌之上。
我虽少了五千年修为,真身不如之前的壮实庞大,但此刻身量亦不算小,然梵音选的这地儿,不仅床够大,屋子亦是,竟能够我飞起,甚至翱翔个把圈子。
在冥界待得久了,往往是人形姿态,许久未飞翔,凤凰体内那股子追求自由的劲儿一股脑涌上,我不自觉时,便已扑腾着翅膀飞出了这硕大的住所。
一出了住所,空气中那种檀木、沉香般的古朴味道更重了。淡淡的香气中夹杂着清新又不失厚重的木材味道,让人闻了没由来平心静气,也颇有一种道骨仙风的淡泊风味。
我对此处好奇得打紧,便扑扑羽翅飞向高空。
空中是漫天云彩,或是绯红,或是橙黄,或是流金,异彩纷呈,交织重叠,如仙境一般飘渺迷茫,杳杳无踪。
我倒是未曾见过生得这般厚实艳丽的云朵。
这梵音还真真是个知情趣的主儿,就冲这漫天云翳,足以让人心醉不已。
然当我飞上高空俯瞰下界时,才真真给震惊到了——这梵音不但知情趣,还甚是有品位!
我在空中,方能将这方处所看个清楚明白。此地香气甚浓,且浮动着古老气息,原是因着这片土地上满是花墙。
此地的花墙与寻常人家的花墙大不相同。往日我所见的花墙,大抵是水磨石墙,墙面青藤缠绕,红花掩映,珊珊动人。而这里的花墙,却是用上好的梧桐木材所制。花墙上攀爬满苍翠欲滴的梧桐叶。乍看之下,似是经由后人之手所点缀栽培,但细细探究,便会发现那梧桐叶本就长在墙身之上,即是所选筑墙的梧桐,连带枝叶也一并削下了。从这石墙的厚度看来,这些个选用的梧桐树少说也有万来年的寿命了。
梧桐的香气弥漫空中,还伴随着沉香、檀木以及花花草草的各种味道,沁人心脾。
花墙五步一面,十步一群,在空中看,那数面花墙,组成一个形似佛家图腾“卍”字。
花墙最中央,围成一叶梧桐的形状,中间立着一座池子。那池子仿佛是有热度的,袅袅青烟不断升腾,池子最中心一把巨大的断剑直插池底。
这里倒是个适合凤凰居住的处所。我心里念叨着,把目光一转,又瞥见那远处有一座橙黄仙山,山间云雾缭绕,比我方才所见的还要缤纷美丽。
那山看似很近,却好像又很远,山中带水,一湾闪着点点荧光的清流如飘扬的丝带,从山间缓缓流淌,没入山麓处,却又不时在平地处闪现它的光泽,颇有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
我这厢整瞧得不亦乐乎,还想多窥窥这地方的奥妙,脑袋上那三根本飘逸得很是潇洒的凰羽却蓦地一痒,那一抹红绡也响应那阵瘙痒,红了一红。
我立马笑得憨厚,转过脑袋,佯装老实道,“呦,这不是梵音尊上吗?在这碧空之上相遇,委实有缘,委实荣幸啊。”
话毕,那凰羽忽然一紧,疼得我那点红绡又艳了几分。
我一撇嘴,无奈道,“阿、阿音……你何苦这样作弄我?我这凰羽忒脆弱了,比我的小心肝还脆弱呐……”
听到那一声“阿音”后,头上的疼痛骤失,我赶忙一甩凰羽,飞离那坏心的家伙几步之遥,再次憨笑。
这个臭梵音!勉强我唤他那肉麻的名字不说,竟还小心眼地扯我凰羽!
梵音眼眸半眯,遮住半寸青翠,丝毫无罪恶感道,“我讨厌你叫我尊上。”
那我还顶不喜欢你要我喊你阿音呢!
——自然,这话我可没敢说出口,只能在心中碎碎念着,生怕一个不当心便惹得这个梵音老大不开心。
“呵呵呵……尊……尊敬的阿音……你这闲来无事凭虚御风到空中,可是来看着漫天云彩的?”扯开话题一向是我陨若打诨蒙混求过关的惯用伎俩。
“不……”梵音轻轻吐出否定,悬浮在空中的躯体往前一进,探出大手,又揪住我的凰羽。只是此刻没有施以“毒手”,仅是轻轻来回抚弄。
许久后,许是梵音这厮终于觉着抚弄够了,才慢悠悠吐出一句,道,“这漫天云彩虽美不胜收,但怎比得上若儿的美……”
我的娘呦……我的苍天呐……我的神君老儿呀……
这这这……这忒肉麻的本子他梵音老大是从何处听来的呀?竟还学起来了?
我一阵鸡皮疙瘩,却又不敢表露,只得扯着笑得憋屈的脸皮,道,“想不到您也喜欢看凡间那些****话本子呀。”
梵音听到那个“您”字,眼眸睁开,喜怒斟酌了许久,终是放过我,道,“若儿……你……”
我恭敬无比等着他的下文。他却只是深沉看我,不再言语。
那深邃复杂的眼神瞧得我很是别扭。
“罢了。”梵音蓦然一笑,碧色琉光在他眼内跳跃,他疼爱地揉揉我的凰羽,道,“走吧若儿。别瞧了。若是有甚么好奇的,尽可问我。”
“走?走去哪儿?”我一阵茫然,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回问,完全状况之外。
“去你想去的地方。”梵音神秘一笑,更勾起我的好心与兴味。
“我想去的地方……”我犹处在那“呆子”状态中。
“你方才直瞅的那地儿。”梵音抬手,紫色长袖扫出一阵微风,拂得我的羽毛轻摇。
我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瞧去。原来是方才我琢磨研究了许久的那座仙山。
不过……那仙山上似乎寸草不生呀……看那一片土色,必然没有大好春色或是湖光秋月,除了那漫天云彩和一道银河般的清流外,着实不像有多大看头。
“梵……阿音……我们此番是要去赏个云朵还是瞧个清泉呢?”我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问梵音。
“都不是。”
“都不是?那要做什么?”莫非要效法那愚公来个凤凰移山?
“沐浴。”说话的这人一派从容。
“沐浴?!”
“是的。”依旧从容。
“我自己?”——肯定不是我想的那般……咳咳……
“我和你。”从容如斯。
“噢,我和你啊……”我点点头道。
——“什么?!!!我和你!!!沐浴?!”
震天动地的惊叫,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