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底有个声音告诉着自己,是不该好奇的。这条红线,虽是我的,却是碰不得的。然我却已是入了魔,朝着红线走去,执手捡起来。
依旧是金光,金光拼凑出陨若两个字——方方正正的楷体,甚是好看。
我心里尚惦记着那日在人界的月老庙中,那个神秘老乞儿为我卜的命盘。
——好,我便来瞧瞧,这空签,究竟是怎样个境况!我心里如是想着,正欲用力将那红线提起看个清明,冷不防,另一双手横空探来,扣住我的手腕,施加力道的同时也用了法术,限制我的动作。
我尚来不及回头一看这搅我事者的面相,耳边便响起低沉的呵斥声,隐含着几分努力压抑的愤怒,“陨若,你疯了么!”
听得此声,我手心一颤,红线从我手中缓缓滑落。我急急回头,不可置信道,“管事大人……你……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站在我身后扣住我手腕,此刻笑得有几分阴沉的,便是我那涅槃宫的管事大人上弦。
“我怎么不能在此处?”上弦反问,睨了我一眼,又道“今日你要离冥界时,找我讨了壶桃花罪,我便觉着有些奇怪了。你虽饮酒,却不嗜酒,无端找我讨酒,不像你的性子。我细想了一番,神界月老最爱这桃花罪,加之之前那重明与你去人间的月老庙走了一遭,我便有了个大概的揣度。”上弦说着,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
怪哉!他怎会知道月老最好桃花罪这款酒?我心中暗暗纳罕。
上弦又道,“我倒是未曾料到,你胆子竟这般大,上这神界,擅自更改姻缘命定,胡乱拉红线。”
“你方才全瞧见了?”看来管事大人今日必已跟踪了我许久,若是如此,那我在人界造的那些孽留的那些情不全教上弦知晓了?我心里顿时窘迫无比,浑然忘却这乱搭红线被抓包一事应有的那种做贼心虚的心理,便只是惭愧得无法言语。纠结了片刻,我才嗫嚅道,“那你方才为何不阻止我?”
上弦这才放开了我。他收回的手却是轻轻敲了我的脑门一下,深深一叹气,才说道,“陨若,你当真傻呐。”
我听得迷糊,愣愣摸摸自己的脑门子,问,“怎好端端地突然说我傻?”
上弦又是一笑,甚为轻蔑,“你莫不是真真以为,注定的天命可以因为这样而改变吧?”
我一凛,出声问他,“你此话是何意!”
“你自己看便是。”循着上弦手指去的方向看去,我分明瞧见,方才我接起的重明和秦卿的红线,竟然又缓缓断开,分作两条,彷佛……它们从不曾一体过。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凤眼,揉了揉,那红线确确实实断开了去。
“怎会如此?!月下老头教我的咒,并没有错啊……”
“陨若,有些命中注定的际遇,是无法改变的。你又何必执念呢……”明明说的是红线,我却觉得上弦似乎意有他指,教我听着格外别扭。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管事大人,你既然知道这红线接不上去,应当知道如何才能接上吧。”我第一次与上弦的对话中,带了焦急。
上弦笑眯眯望着我,却是沉默。
“姻缘簿?!”我忽然想起,不由低呼,“应先改了姻缘簿对不对!唯有先改了姻缘簿,红线方能搭上……”恍然忆起,当年月下老头在教我念咒之前,似乎曾提起六界生灵的姻缘皆记录在那姻缘簿上,而红线,是要依循着姻缘簿牵的。
我不禁懊恼自己的迷糊,竟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我不愿白走神界这一遭,如此看来,只能冒险,到月老房中窃取那姻缘簿,擅自改一改重明的姻缘了。只要每每想起重明与秦卿相处时脸上洋溢的幸福感,我便觉着,无论做了何忤逆之事,但只要能换来他二人幸福,亦是值得的。
我主意一定,便折身打算往月下老头房里去。
然而,我做梦也未曾想到,上弦竟然一下便读透我的心思,并且捏了个法术偷袭我。
我对他毫无防备,只是双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蹦蹦跳跳分割线*************
我迷糊醒来之际,只觉得头昏脑胀,第一个想头便是要狠狠咒骂那个陷我于不义的混账管事大人。
待我双眼可视物后,认出自个儿已经回到了涅槃宫中。此刻我正躺在自己舒软的大床上,隐隐听到门外一阵嘈杂,便起了身,扶着脑袋,有些口齿不清道,“混帐管事大人上弦……竟对我使阴招……”
我有些步伐不稳地向门边走去,那嘈杂声更清楚了些。走过那雕花轩窗时,眼角掠过一抹紫色,我不由瞳眸微瞪,一撩裙摆,便快步走上前打开原本紧闭的门扉,就见眼前一青一紫两道光影在我眼前跳跃闪烁。
那两道影子打得难舍难分,身形轻盈,来去如飞,但明显青色影子的本事高过那紫影。
我就怕上弦一个不小心伤了来人,忙喊道,“管事大人!管事大人请住手啊——”
原本缠斗的两人听到我的声音后,有志一同地停下了动作。
上弦先是一愣,似是没想到我会在此刻出现,而他边上的紫影反应却快他一步,凝气聚神提着一柄剑,便直直朝我冲来。
我一时也懵了头,第一反应竟不是避开那人的剑锋,而是甚没面子地条件反射蹲下抱头,口中还嚷嚷道,“小、小小小师妹姑娘……不、不要冲动啊……”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脑袋要开成一朵小花时,却迟迟没有感受到方才凌厉的攻击袭来。
偷偷睁开眼缝儿,这才发现,又变回一身青衣的上弦稳稳当当站在我的跟前,以双指为钳,硬生生挡下那紫衣小姑娘的猛烈攻击。
我立马将刚醒来时对上弦的怨恨通通抛诸脑后,只觉得这青色身影在眼中顿时变得无比高大圣洁。
“谁是你的小师妹了!少胡说八道!”梵音的那紫衣小师妹——姑苏杏即使手上动作被上弦止住,却不忘对着我吼上一句。
这态度……比起当日魔尊生辰上对着梵音小鸟依人的模样,着实差远了。
管事大人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轻佻,道,“姑苏姑娘,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在下着实不觉得,你找上这儿来,是个好法子。”说罢,管事大人终于松开了双指。
姑苏杏收回那把差点要了我小命的剑后,瞪了他一眼,方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这儿见着这个女人么?”这回,小师妹的口气明显冷静了多,我的小命顿时也安全了多。
“若不是指定了要她去,我这辈子都断不可能找上她的!你却这般不知好歹,非要阻拦我。”
“你要她去冒险,我自然是不允的。”上弦管事这话,说得我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她种的因,理当由她去偿还,不是吗?”
——我越听这两人的话,越是感到糊涂。这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我只管她能否安好,其他……我很抱歉。”这句话,未免冷情了些。
“上弦,你未免也太自私了些。你只顾着陨若的安危,难道便要师兄白白冤死吗?!”
“师兄?你说的可是那个紫衣绿眸的师兄?可是那个远游他方的梵音尊上?!”这回我一时没忍住,从管事大人身后窜出,也顾不得小命安危,揪着姑苏杏的紫纱长袖问道。
“正是。”姑苏杏见了我,似乎又有了几分咬牙切齿。
我小心肝一抖,不由放了抓着她袖子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退入了上弦的怀里。罢了罢了,我倒也习惯和管事大人“亲密无间”的相处模式了。
“这梵音尊上本领也颇为高强……怎、怎会落到个几乎冤死的地步呢?”我着实不解,忽然手上一紧——原来是管事大人忽然用力握着我的指尖。
姑苏杏似是觉得我的问题甚为荒谬,杏眸微张,顿了顿,突然用冷冷的音调道,“难道……这五百年来……你一直都一无所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