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不说话,这不怪他们,唯有真正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人才会懂得死亡的可怕,恐惧不是什么弱点,而是本能。
一直默默站在最后的罗彻这时候却突然一个箭步走到最前,撕开他已经被血浸红的衬衣,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口。结果应该是令他欣慰的,虽然看起来阿兰蒂尔应该失过很多血,但他身上却找不到什么伤口,连愈合后的疤痕也没有,这就说明他伤得并不算重,已经都愈合了。
罗彻这下彻底放心了,但他的注意力却转移到阿兰蒂尔身后的那个小孩身上,一把将她抱起问:“这个小孩是谁?怎么会在这?”
“这个,”阿兰蒂尔挠挠头想了一下说:“她叫尤妮娅,算是幸存者吧。”
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提起的尤妮娅不甘地挣扎着从罗彻手上逃脱,一溜身又跑回阿兰蒂尔身后,有些害怕地看着这些人。
“这么说她都看到了。”罗彻的眉头紧锁,刚刚放松的手又不自觉握紧,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她真得还太小,她那双害怕的眼神让他想起好多。他未曾亲手杀过人,更何况这还是个小孩。他有些犹豫是否真得要将这样可怜的孩子杀掉。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种族的责任心告诫他必需狠下心处理掉这个女孩。他把手伸向腰间,那里他还放着一把上膛的格洛克手枪。
“别,别!”阿兰蒂尔看出罗彻的意图,1慌忙拦下他,并将尤妮娅抱起解释说:“别伤害她叔叔,她是同类,正如此我才将她带过来,而且……”他给罗彻传递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家里再多添一个人也更热闹些吧。”
罗彻把手从腰上拿开,稍稍抒了口气。虽然不明白阿兰蒂尔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他若是要刻意隐瞒,那必定是有他的原因。时候尤妮娅却突然从阿兰蒂尔手上拿走试管,唱起一首古老的圣歌来:
上主请赐他们永远的安息
以永恒的光亮照耀他们
垂听我的恳求
让所有的身躯来到你面前
歌声优扬,回荡在飘渺的夜空,哀婉低沉。所有人扬起头静静地听着这首用拉丁语唱出的《安魂曲》。今夜就让这首歌让所有的亡者安息。
熟悉的鸣响声再度打破四周的宁静,不过这次终于是反航了,融入群山的影翳,远方的天空上朝阳已微微探出头来,为天际的边缘镀上了一层殷红,仿佛是还在印证昨夜的血腥。
背靠着坐椅阿兰蒂尔把视线从远方起伏的山峦收回到自己怀里的小萝莉身上。他想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在这么吵的环境里依旧能睡着的,就算是她戴着防噪音耳机,要在这种条件下安心入眠,也非常人能办到。
感受着怀里小家伙均匀的呼吸,他也深吸了一口清晨还带着微微凉的空气。抱着她阿兰蒂尔心里总生出一种难以喻的感觉,像是一份喜悦,又像是一种痛,那种歇斯底里的痛,让他说不清这个感觉到底算美好还是苦涩。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但抱着她阿兰蒂尔觉得这才只是个开始。
不想再多想,阿兰蒂尔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他也闭上眼,尽量去放松自己身体。不过其他人可就没能像他们这么惬意了。因为大概猜到阿兰蒂尔极有可能是名纯血种的原因,他们都主动坐到了机舱的另一侧。
血统上的差距就注定他们地位上的差异,面对血统比自己更优异的人,就算入坐他们也只能屈居下坐。当然这只是一项并不成文的规定,要不要遵守或者怎么遵守都是因人而异的。血统虽然在血族中被极为看重,但也并非唯一,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能获得尊重。任何有本事的人都可以凭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只是血统优异的血族从他们远古的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力量就越多,先天上的优势更大。
不过身份上的差异并不是唯一让他们坐立不安的原因,和两位大人物同乘一架飞机最多不过是让他们稍微紧张一些罢了,真正让他们心里抓痒的是被阿兰蒂尔抱着的尤妮娅,再怎么说嗜血都是他们的本性,加之受伤后的失血更加重了他们对血的渴望。那稚嫩的气息,那甜美的味道,明明有一顿丰盛的宴席摆在他们面前却没人有勇气去碰一下。
也不知道尤妮娅如果知道此时此刻正有三个家伙正用看着食物一样的眼神看看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安心睡得着。
将近两个小时的飞行将他们从图卢兹南部的深山里带回到地中海滨这座法国最美丽的珍珠港口马赛。海风中吹来的咸味让他有种怀念的感觉。飞越过清晨还是空荡的街区,驾驶员熟练地在一幢大厦顶部降落。无论是战斗还是飞行都耗光了他们所有人的精力,从直升机里走出到走进大楼,所有人都是静悄悄的,收拾好自己的装备,从一扇标着“专业员工通道”的门进入大厦。
阿兰蒂尔试着摇醒抱着的睡美人,轻声对她说:“醒醒吧尤妮娅,我们到了。”
“嗯?”尤妮娅小手揉揉朦胧的睡眼,刚好对上刚刚升起的朝阳,刺目的阳光让她把头再度埋回阿兰蒂尔怀里,低声说:“这是哪儿?让我再睡一会,就一会……”越说她的声音就越低,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竟然又睡了过去。
“唉~”阿兰蒂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上别人的步子进了楼里。正当这时罗彻却走到他的面前,附在他耳边悄悄叮嘱他说:“你先把这个小孩带到你办公室休息一下,等晚上了我再去找你。”
这里是安索福伦安保公司,是马赛,也是整个法国规模最大的安保公司之一。主要是负责代理各种安保项目和适当规模的武器制造销售,总体上而言这是一家信誉良好,为事效率极高的公司,所接手的安保事务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至少从表面上看应该是这样的。
但在公司真正核心成员内部,这幢大厦有着一个更重要的名字一一莉莉丝之吻马赛分部。说来“莉莉丝之吻”听起来很美,但实际上却是血族中的一个准军事化部门,说白了就是一个纯粹的暴力机构,专门负责各种用拳头说话的事情。之所以将马赛分部设在这里,主要是为了借用安保公司的名义来在有严格管制的人类社会中合法地训练军队,组建武装。类似这样的公司,整个血族在全世界有十几家,根据情况需求合理安插在各个大洲。当然南美除外,那里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狼族在那的势力庞大稳因,血族不敢在那造次。
由于两个种族都是那种见不得光的种族,而且自从中世纪人类开始崛起后,对双方都实行了强烈的打压政策。为了保证种族的延续,双方都不得不以各自的方式转入阴影之中。
凭借着与人类相同的相貌和千百年的同化血族不仅完美地融入到人类社会中,甚至还占有一席要地,说不定某个能影响政府选举的财阀就是血族名下的。甚至某位国会的要员就是一名吸血鬼。值得一提的是真正的吸血鬼并不是像《圣经》中描绘的那样是惧怕日光的尸体,开玩笑,怎么会有高等生物还弱到怕阳光,很多对吸血鬼描述都是经过“宗教式的艺术”加工而成的。不然真要像书上说的那样,不用等人类了吸血鬼就先自生自灭了。近年来随着克隆技术的发展,人造血在血族中实现了全面推广。没必要再去为食物而狩猎更加强了血族的隐蔽性。
而狼族方面他们的隐匿手段就不为人知了。不过这倒是证明他们同样把自己藏得很好,特别是他们族人组成中有将近一半是兽形狼。但依旧是从中世纪后便再也没有传出有关目击到狼人的事件。至此两族被人类淡忘在中世纪的神话中。
只是如今双方都再次不安份起来。
越过一座座起伏的山峦,穿过一片接着一片的富饶平原,世界的另一面却在一间幽暗的大厅中展开。
一名衣着普通的中年男站在大厅中央低着头,用西班牙语缓缓陈述说:“非常抱歉大人,当我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血族那边已经开始在处理现场了,他们人数太多,我无法靠得太近。不过属下在其中看到了……看到了拜恩大人的尸体被冻在了一块冰里。属下无能连拜恩大人的遗体也未能带回,请您降罪。”
几乎是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瞬间,一道黑影夹带着一阵劲风穿过整间大厅闪现在他面前,一把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冲着他咆哮道:“你说什么!拜恩死了!这怎么可能,有谁敢杀了他!”
此人的身形魁武,被他举起的男人只能双手抓着对方的手臂,使劲蹬着腿,脸色瞬间转向紫青,他想给这位大人解释些什么,但他丝毫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够了!艾利克斯放开他,拉米雷斯可是我的人!”一声严厉的呵斥声从他身后传来。被叫作艾利克斯的人余怒未消,但迫于身后那人的话不得不放开手里的拉米雷斯。身着的拜占庭长袍一挥,重新退回黑暗之中,独留拉米雷斯一人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拉米雷斯勉强从地上爬起,强忍着发痛的喉咙,半脆下说:“是属下失职,请您责罚。”
“行了,”一直处在黑暗之中的人平静地一挥衣袖说:“你下去吧拉米雷斯,你跟了我上千年,你的能力怎样我自然清楚,如果我最好的斥候都做不到,那没人能做得更好。”
“感谢您的体谅。”说罢拉米雷斯弓身退出大厅。
在他离开的瞬间,一张雕工精美的木椅在艾利克斯手下骤然塌坏化为一堆木屑。“为什么不问清楚是谁杀了拜恩,大哥!你难道能咽得下这口气!拜恩竟然被那群杂种们给杀了,怎么能让……”
“给我冷静点艾利克斯,”大哥依旧平和的声音打断艾利克斯的话,接着声音的主人从黑暗中缓步走出,与艾利克斯相同,他也穿着一件旧式的拜占庭长袍,两人衣服唯一有所区别的是长袍上一道暗红色的滚边。他并没有艾利克斯那样魁武的身材,但当他出现的那一刹那,一股无形的气场便很自然地将两人的主次体现出来。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激动就砸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弄坏的椅子可是威尼斯产的六百年的古董,就这样被你砸坏了多可惜。”无论什么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是那么平静,仿佛那张六百年历史的椅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件被孩子玩坏的玩具,完全是坏就坏了吧,大不了再买一个罢了的感觉。
面对大哥艾利克斯明显收敛了几分,但还是不甘心地说:“大哥!拜恩都被杀了!你让我怎么冷静,让我带队人,我保证去端了他们的窝。”
“没那个必要,”他的语调不可避免地带上一些烦躁,“除了你谁还把那个傲慢的畜牲看作我们的兄弟,若不是你它早就该死在那个地方了。血族不会蠢
到故意要弄死拜恩来彻底和我们决裂的,那家伙的死绝对是它自找的。”
“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兄弟啊。”
大哥没再理会艾利克斯的话一挥手说:“派拜恩去是埃加德的意思,他是我们的先知,要相信他做事总有他的道理。他的想法很多时候连我都猜不透,但要记住他的话永远不会错的,艾利克斯你先下去吧,没我的命令你不能离开这里。现在是多事之秋别再给我惹什么麻烦了。拜恩的事我会处理的。”
既然大哥都已经这样说了艾利克斯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离开。
目送着艾利克斯离开大厅大哥才一拳打在墙上恶狠狠地说:“埃加德·华弗肯拉维斯!你最好给我个解释,你明知道拜恩会死在那却为什么还要派它过去!”大哥之前伪装的平静全都撕下,他是大哥,如果连他都乱了那艾利克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算他再怎么对拜恩有偏见,也像艾利克斯说的那样必竟是兄弟。
沉寂了许久角落里才传出一声叹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从角落的阴影中显露出来。和其他人截然不同,他穿的并非中世纪风格的拜占庭长袍,而是外面街上极为流行的一身黑色休闲装。大厅的光线有些昏暗,他的一半身体又留在阴影中,模糊的朦胧感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大哥请相信我所看到的未来,拜恩的死只是其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可这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能和我们商量一下吗?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些什么?”
埃加德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吟起一首奇怪的诗来:
皓月自黑夜的边际升起
徘徊在光与暗的边缘
轮回千年不灭的亡灵
将在月下重生
“到底什么意思?”
“我又何曾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