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乐县,几年后成立为市,不过这个县城对于沈梁原本的记忆来讲,是个穷山恶水多刁民的地界。以前只是经过这里并未驻足,可今生此次经历却是让沈梁对这个内陆小县城更多了几分厌恶!
无奈转还回来,静等着客车司机吃饱喝足之后,这才得以上车。
原本五个小时的车程根本用不到半路停车吃饭,可不单是沈梁心里气愤,整个客车里的人无一不是同样。只有那些经常来中州进货的小生意人一脸淡然,显然,这事他们不是经历一次两次了,习以为常早就见怪不怪。
在车上,沈梁问起一同路的人这才清楚,南乐县地处于林原和中州大概中间的位置,再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到达中州。
没了忧虑的沈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慢慢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
一路无话,终于在到达中州市郊区之时,沈梁才醒过来。
九十年代的中州俨然有待开发,和十几年后的华北重市俨然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不过现在的中州即使在破落,沈梁还是从早就记忆深处很清楚地知道那个地方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下车之后,沈梁没任何停留,无视那些看似热情实则不知暗地里怎么施展手段对付过路行人的某某某旅馆的招揽人员,直接登上了去葛天的客车。
葛天市红河大街八号……,沈梁仔细对照着电报上的地址,终于确定父亲沈重就是住在这家破落不堪的东升旅社!
“叔,呵呵,俺问一下,有个叫沈重的是不是住在您这里啊?”
旅社前台高高的柜台后,一个带着眼睛年龄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正盯着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看着上面上演的电视剧手足舞蹈。听到有人问,无比留恋地又盯了一眼屏幕,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头来。
一看到眼前一个屁大点的孩子问话,而且听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排外心里顿时在这个中年汉子身上暴露无遗。
“啥事啊?”
沈梁微微有些愠怒,不过像这种事经历太多的他早已习以为常。虽然生气开脸上却丝毫不显露半分,一脸微笑恭敬地再次重复自己刚才的话。
“叔,不好意思啊,打扰您看电视了,我是问有个叫沈重的是不是在您这里住宿?”
“沈重?”葛天本地口音有些拗口,不过好在跟林原市相隔不远,两人对话没有地域方言障碍,汉子很蹩脚的本地化说的又急又快,沈梁却还是听懂了。
“是是是,沈重。”沈梁赶紧又重复一遍,以加深着汉子的记忆。
汉子透过层层涟漪般的镜片瞥了沈梁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账簿扔到桌子上,朝食指肚吐了口吐沫,粘其一张纸,开始翻阅起来。
“沈重,有,住在三零四。”
沈梁忍不住一阵狂喜,说出的话都止不住颤抖:“是,是么?那,那真谢谢叔,谢谢!谢谢!”
礼多人不怪,在心胸狭窄的人见到有人这里彬彬有礼有火也无法发泄。这中年汉子冰山般的脸终于见了点笑模样:“呵呵,没啥没啥,你,该不会是沈重的……”
“儿子!”沈梁赶紧接口,并且在说话的当儿已经冲了进来,连说带往楼上冲:“您忙您的,谢谢您了啊!谢谢!”
三零一,三零二,三零三,三零四!
看到门板上简陋的用以硬笔手写的号码,沈梁竟然一时间不敢伸手敲门。心头抑制不住的狂跳,双眼中的泪竟然悄然隐现!
当年父亲给予自己的东西太多太多!而自己呢?却没有尽到作为一个儿子该尽到的义务和孝心!直到自己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在这个世界上感觉最亏欠的人,就是父亲!
而临了,自己非但不能让白发苍苍的父亲儿孙绕膝安闲晚年,还弄得让一个老人临了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于一个年近花甲的父亲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深吸一口气,沈梁狠狠擦去脸上狂涌落下的泪水,双手攥的生疼。那时前世!不是今生!这辈子,父亲,一切让我来承担吧!
“有,有人么?”曲起中指,沈梁轻轻的扣了三下,静等着里面的人回声。而沈梁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能感觉到颤抖!
没有三秒的时间,屋里腾地一下,听到有人坐起的声响,紧接着不出十秒钟一声无比熟悉而话语里夹杂着震惊和惊喜的声音响起:“小,小七?!”
“爹,是我,是小七!”沈梁听见父亲沈重的声音,顿时喜极而泣,几乎在瞬间刚刚抑制住的情感再度失控,双手好不克制地砸响门板。
“娘啊——”
屋里传出沈重失控的嗓门,听着光脚板踩在地上的空响,门都没开沈重急躁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而且声音几乎是在叫嚣!
“小七!家里咋了?!是不是出啥事了?!你娘咋啦?家里咋啦?!你咋找这儿来了?!”
沈梁还未来得及回话,门就被沈重大力拉开,紧接着沈梁就看到穿着背心大裤衩的父亲一脸不可掩饰的焦躁对着自己就冲了过来,一把攥住自己胳膊,吼道:“说啊!家里出啥事了?!是不是你娘有事?!到底咋了啊?!”
看到依旧和以前一样健壮如牛的父亲,沈梁流着泪笑了。
“没事,家里啥事都没有。真的,我就是想你了才来葛天看看。”
经历沈重几乎半小时毫不停歇的询问,沈梁不厌其烦的回答,终于让沈重心里踏实了下来,这才相信家里的确没事,而是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担心自己偷着跑出来的。
沈重没有和别的父亲一样,见自己从未出门的儿子竟然敢第一次出门就跑这么远而大发雷霆之怒,而是看着坐着自己对面的沈梁时不时的嘿嘿傻笑几声,停顿几下,在继续笑。
沈梁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懂前世一直是沉默寡言的父亲咋会有今天这幅表情,抓抓脑袋,还是憋不住问了出来。
“爹,您,您不生气?”
沈重微微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倒满水推到沈梁面前,抬手示意儿子喝水,点上一支烟后抽了一口才笑眯眯的说道:“不生气,生啥气啊?我儿子这么大本事敢单枪匹马的第一次出门就跑这么远,我生哪门子气啊?嘿嘿,虎父无犬子,咱老沈也后继有望了!”
沈梁呵呵一笑,端起水杯大口喝水,水壶里的水早就喝干了,而一天没有喝水的沈梁早就渴的嗓子冒烟,端起父亲给自己到得水一气喝完。
“没吃饭吧?走,咱下去吃饭去!”等儿子洗完脸换了身干净衣服,沈重虽然很是疑惑自己的儿子咋皮肤变得跟女孩子似的,但爱子心切的他也没有多问,只是担心自己这个唯一的宝贝疙瘩别饿到了。
“成。”沈梁早就饿坏了,从南乐吃了那盘炒面之后,沈梁再没吃过任何东西,从林原到中州,从中州岛葛天,要近十个小时的时间,而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可想而知一个正是青春期的男孩会饿成什么样子!
父子两人下到旅社门前的时候,那个带着眼镜的汉子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见是沈重下来,顿时有些火气地揶揄道:“老沈啊,你三天没交钱了啊!再不交钱别怪咱老主顾也不照顾了,我这小旅馆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成成成!明早就给你!这成了吧?块儿八七的看你这计较吧!”沈重话语里丝毫不落下风,可跟他并肩一起走的沈梁却是看出自己父亲眼里的尴尬和无奈!
看来父亲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明早要是再不交钱,到时候别说咱老哥们不给脸啊!”眼镜说的话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
“我说的!明早给你!”沈重的性格也是火爆的厉害,虽然此时身上仅剩不多,可脸面和自尊还是让这个钢铁一样的汉子不堪屈辱!
看到沈梁担忧的神色,沈重心里莫名的一疼。可在自己儿子面前却没有丝毫丝毫显露出来,搂着儿子肩膀毫不在意地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大咧咧的说道:“真抠门的紧!几十块钱的事还罗利八索的!走,咱先吃饭去。”
本来看到别人这么看待自己父亲沈梁一口气也咽不下去,真想从兜里掏出一百快钱拍在那个势利眼的面前。可是这么做有用么?没有!
慢不说父子两人此时身处异乡,财不露白是老祖宗流传几千年的警语,可即使真的拿出一百快来又能怎么样?呈一时之气?完全没有必要!
沈梁很清楚,也很明白,出门在外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一条:强龙难敌地头蛇!你出门是求财的,不是为呈一时之气!
在街边一很简陋的夜市地摊上,沈梁父子二人找了一份卖豆腐脑的小摊子坐了下来。无他,像卖豆腐脑的这种小摊子,能免费不限次数的加汤,这可以吃饱。
沈梁不知道的是,其实父亲沈重已经连续在这小摊上吃了连续一个多月了!
为了就是能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