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翻着跟斗越过了很多城市和乡村。
我停下脚步望了望。贵阳站,读研,已经一年。即将到来的暑假开始散发丝丝缕缕的诱人气息。考完英语,听了一些讲座之后,我将电脑的插头拔掉,把笨重的家伙装进纸箱,收拾了几本书和几件衣服,塞进旅行包,匆匆回家了。深夜23:59分(当天的最后一分钟)的汽笛声载走了我。
贵阳的夏天像春天一样养人,我一直没有感觉到夏天的驾临。在卧铺上睡了一夜,燥热和汗水抓醒了我,列车已经奔驰在湖南境内。头顶上高速旋转的电风扇竟然没有一点作用。我只好下床,坐在窗户边吹些望梅止渴的风。
这个暑假的夏天是在火车上开始的。
回家睡了一天,第二天就到县城与网上神侃胡聊的朋友见面了。记忆、林子、亚鹰、志明、老大、余新勇、徐建西、徐辉生、刘树林等一帮人很是高兴,纷纷拎出酒瓶,大伙一块喝开了。
弥漫的酒气是从记忆安排的天桂酒店开始的,那是一条大河的源头。这次一起热闹的有记忆,林子,老大,王圣和我。那天中午,气温很高,像我们长久未曾见面的热情(其实我离家也才不到两个月)。记忆先叫了一桶冰啤酒,那个送酒的女孩说,“酒开了就要喝完的。”啤酒是用大桶盛放的,然后用杯子计量。上菜了。酒也开始一杯一杯的干起来了,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来来往往的拉开了锯子,圆桌就这样循环的转动起来了。除了林子(淑女要注意形象),大家都摔开了膀子大干。一会儿,一桶啤酒就底朝下了,再上一桶。我们像一台台抽水机,把啤酒从杯子里位移到胃里。刚从桶里注入杯子的啤酒,跳跃着一层厚厚的白白的柔柔的啤酒泡沫,漂漾在杯子的顶部,像小溪从高处跌下时产生的水花,倏地盛开了,又忽地凋谢了,多像我们曾经拥有过的青春。写作是一场虚拟的游戏,若有若无,与啤酒的颜色和味道一起飘溢在我们的血液和灵魂里,借着这朵脆弱的小花,我们能否抵达春天?疯狂的酗酒就像我们疯狂的写作,把文字敲打成爱与恨的黄金,换取梦与现实的通行证。喝酒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的互换。我们沉醉在这个游戏里。我们的脸泛起了啤酒的波浪,黄中带红,啤酒的泡沫开始盛开,跳舞,奔跑……精美的菜肴都被我们忽略了。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杯子亲吻杯子的声音,啤酒咕咚咕咚坠落身体深处的声音,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这个热烈的场面,似乎是一群密谋已久的文字,在一本书籍里揭杆起义。突然,有一阵子,我们都沉默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们似乎是一拨素不相识的路人,一丝异常凝结在我们的脸上。汗水悄悄地消失了,只听见空调发出轻微而又均匀的呜呜声……
最后,我们几个人喝了三桶啤酒。
以后的10多次,在酒店,林子的家里,夜宵摊,洋口,我们继续聚众喝酒。那个洋口的中午,5、6人集在一起。徐辉生老师带来了一瓶清华婺酒,这自然是不够的,后来又添了两斤多高粱酒。徐老师最初只喝啤酒,我们喝白酒。酒酣耳热之后,痞子们震天动地的划拳声骤然响起。双方齐齐欢叫“全福,好啊”的节奏起舞,一挫一扬,一强一弱,时而长调,杂以短调,似有平平仄仄之妙,颇有艺术水准。猜拳者情绪激昂,手臂高扬,指法灵活,似乎一对蝴蝶在半空中翻飞,表演惊奇的辣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或回马枪,或游击战,或舒放,或收拢,不变与万变之间,微妙无穷。只见猜拳者嘴巴大撕,开合幅度迅疾,脖子伸的像公鹅一样,条条青筋毕露,样子甚是粗鲁。徐老师观战片刻,闷不住了,把啤酒碗一甩,袖子一捋,说,“我要喝白酒了,”遂加入了我们的混战中。徐老师最后喝高了,说是十年来第一回这么痛快。
酒后,我们还顶着盛夏燃烧的毒日,拖着一身酒气,扑进了丰溪河。10多年前读高中的时候,我常在这里游泳。10多年过去了,流水不知带走了多少枯叶、水藻、浪花和泥沙?河流和我都不是原来的河流和我了。流水奔腾着,闪着光芒,大呼小叫地赶着路。我们泡在那不很清澈的波浪中,哈出一口口打着圈的酒气,流水立马卷走了我们的气息。
我们留不住自己。
泅渡,泅渡,时间将我们捎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暑假的最后一次喝酒,也是喝得最凶的一次,在记忆和林子学校边的一个小店里,我们创下了一次记录。我和记忆喝了一瓶50多度的白酒和18瓶啤酒。志明是后来赶到的。我们都喝糊涂了。记忆是我喝酒记忆里最爽的朋友,我们的酒杯一样大。每次喝酒,酒席的最后只剩下记忆和我。
我们就这样混乱而疯狂地将酒杯高高的抛起,落下,摔出一地的破碎和尖利。酒就这样暂时性地折磨着我们……第二天,我钻进了开往贵阳的列车,开始了安静统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