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尖叫的街道从校园边划过,涌来许多喧嚣。一俟夜幕降临,倾泻出的闪烁而强烈的灯光,让人神情恍惚。校园的背后是坚实的后山,九楼需要略微仰视,虽然多了一些依靠和宁静,却限制了它的舒展。
我住在九楼,这样的位置,可以看到这个高原城市有限的部分,近处的已经返青的树木,像黑白照片的楼房,遥遥相望的山峰,黑夜里各个窗口挂满的红灯。这些不属于校园的背景,扬起缕缕现实的红尘。
楼下是一小片开阔地,有亭子,长凳,桃树,苗圃和地板砖铺成的地面,可以休闲,打羽毛球,谈情说爱。每天早晨,一阵阵悠扬的音乐声传入我的梦乡,老人们正在做锻炼。他们表达着自己的坚持和对生活的热爱。这时候,世界与我无关。小时候,我总是早早起床,晨读,吃过早餐,然后披着霞光步行上学。我将好的生活习惯都丢了。我错过了太多的美好时光。当白花花的阳光射进玻璃门,我才将过度的睡眠结束。春天了,楼下盛开着一树繁盛的桃花,花朵下的长凳上,是一对对的小情侣,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似乎春意盎然。过些时日,桃花谢了,但爱情不会凋谢。校园是哺育爱情的温床,这样的情景一年四季除了刮风下雨之外,几乎天天上演。10多年前的大学时代,我对这些粉红色的情感特别羡慕,那时穷,资历尚浅,没有能力为爱情买单。我只好写一些分行的文字,为青春打开一扇窗户。在乡下中学教书时,我恋爱了。那时女友四处打工,我用8年来所有的钱支持她补习高三,读完本科和硕士,她考上了厦门大学的博士,我也考上了硕士,但我们分离了。我变得身无分文,还要支付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她一个电话都没有给我。那天,我在图书馆无意看到《厦门大学学报》,随手翻了一下,竟然发现了女友的一篇论文——《中国文学现代性的萌端——清末民初小说理论中“写实”与“理想”的分立》,这个细节掀起了我内心的狂澜。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电脑上用“百度”和“Google”搜索她的名字,我又能寻找到什么?青春的背影渐行渐远,暧昧的色调褪尽,我失去了最初的纯洁和新鲜,又赔不起时间和精力,也就做了九楼之上的旁观者。对于爱情,就像我的诗歌所说的:
一场大雪可以埋葬另一场大雪
一个女人却不能淹没另一个女人
最早的春天,在黑夜深处咳嗽
露水打湿月光
我躲在这首诗中
紧紧怀抱一个苍白的主题
又下雪了,又下雪了
孩子们的欢乐像雪花一样飞舞
除了吃饭和上网,我几乎足不出户,一直在宿舍里背那些学了又很快忘记的英语单词,喝茶,看小说,写一些不痛不痒的文字,养活自己。有时,我会出现在阳台上,放纵一下束缚已久的视线。篮球场上跳跃的身影,牵着我的心与皮球一起蹦跳了。以前,我多么痴迷于篮球,经常和同事们骑着摩托车去临近的学校打比赛,还多次包车去浙江的一个小镇切磋技艺。女友总是声色俱厉地提醒我,用功点,待考上了研究生,可以天天打球。我总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呼唤。我就是那个绰号叫做“公牛”的小子,可是我再也找不回我的野性了。现在,我多么斯文,碰到熟人,微微一笑,小心地招呼和说话,更多的是沉默。只是我的手指痒痒的。我失去了战友和痛快挥霍的氛围。我怀念往昔苦涩但痛快淋漓的汗水,飞扬的激情,气喘吁吁却是无以言说的快感。篮球停止了奔跑,我们又相拥着出去喝酒,将球场的热烈场面继续进行到底。
有一种生活叫做作茧自缚。我写过一首诗歌《日常生活》:
多年奋斗,终于开花结果
把最多的时间捐给睡眠
把更多的时间留给网络
剩下的,吃饭英语或者小说
随他们去抢吧
生活小得像一本书
日子都掀去60多页了
我只认识4个本科生,5个老师还有20个研究生
以前特别想打篮球,心里想,还是考上了再玩吧
现在,我连球都没摸过
宿舍在9楼,教室也在9楼
我每天在云贵高原上锻炼
居住在九楼,虽然我没有时间锻炼身体,每天上上下下,也就替代了运动。
生活是永远高于九楼或者低于九楼的。九楼耸立在校园里,与生活总有一段距离。于是,一个过客,一个理想者,一个写作者,以九楼的视角和高度切入校园。台灯飘出的灯光,微弱的光线散入夜空中,被夜色吞噬,消失,似乎没有存在过。只有在夜里,我才将自己的一部分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