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吕如风也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忙运起天眼术看去,却见这少年全身无半点法力波动,丹田也是空荡荡的一片,感觉不到任何能量。
吕如风却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而是说不出的心虚。面前这少年实在太静了,静得有些不同寻常,静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静得仿佛是那数九冰封的湖面,静得仿佛是那亘古不语的顽石……
就连是秦无寇,此刻也被这少年吸引住了心神,仿佛他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就如那黑夜里幽深平静的湖水,总觉得要从里面蹿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吕如风突然明白自己不安的原因了,这少年何止是没有法力波动,简直是全身上下感觉不到任何气息的波动。只是明明看到他鼻孔微张,确是在呼吸无疑,为何自己竟是完全无法察觉?
正在吕如风惊疑之际,背后又传来一阵强劲有力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又见一个矮小清瘦的少年,手持一根黑色的棍子,正一瘸一拐的从旁边树林里跑出来。虽也是看不出灵气,却是其势如火,人还未走近,就已感到一股炙热的劲风扑面,就如那丹炉旁的热浪一般。
一人沉静如水,一人激烈如火,俩人完全是两个极端,却又给人一样的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吕如风暗暗猜测:这瘸腿少年只怕是个绝顶武功高手,虽是有些棘手,不过还是不如这青衫少年来得诡异,总之要小心为上。想他吕如风炼气九层,多年来从未像此刻这般如临大敌、谨小慎微。
那瘸腿少年却是大喝一声:“血魔门的恶贼,又在此害人么?你们尽抓这无辜百姓,练你们那歹毒魔功!今日碰上俺兄弟,定要取你狗命!”
吕如风眼睛一眯,悚然动容,道:“听闻我血魔门已有数起低阶弟子外出任务遭遇不测,原来是你俩小子干的?”
那瘸腿少年尚未答话,却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唤声:“石头!”
此瘸腿少年正是四处找寻秦无寇的石屹!
只是秦无寇此刻被绑于马上,又是容貌尽毁,石屹也一时未认出他来,只当是血魔门俘虏平民,便设伏于此相救。
他此刻听得这般耳熟的声音,忙循声望去,只见马上所缚那人正抬眼看来,脸上划着一条骇人的疤痕,半边脸尽是烫伤的血泡,却是豪气逼人的大声问道:“石头,那是木炎么?”
“老秦!”“秦大哥!”一前一后拦住去路的两个少年同声惊呼,那青衫少年突然之间却是法力激荡,周围空气一阵暴虐的卷动,吹得落叶漫天飞舞,数丈范围内水气弥漫,就如大雨前的征兆。他那平静如水的气质,骤然之间又转换成这惊涛骇浪般的威势。
他正是当年的半大毛孩子林木炎,如今四年已过,已是长成一个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
吕如风本是下意识的一惊,随即又镇定了下来。听到林木炎喊的那声“秦大哥”,让他安心了不少,想这秦无寇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这青衫少年既然连二十都不到,又能有多大的神通?只要没筑基,就很难是自己的对手。
石屹却是大喊一声:“老秦,俺就来救你!”说着就往秦无寇身边跑去。
吕如风马上放出飞剑,刚想对石屹射去,却见对面已是一道寒光亮起,定睛一看,竟是一根柱子粗的冰锥迎面飞来!想他冰针术、冰锥术见得多了,却没见过如此巨大的,骇得立马改变主意将飞剑放出,射向那冰柱。
只是飞剑刚到那冰柱面前,那冰柱竟是突然一下散做了万千水滴,飞剑顿时刺了个空。那满天的水珠又一分为二,一部分化作一团水球,一下将飞剑包裹其中,飞剑顿如陷入泥潭一般,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是停滞不前,在那水团之中微微颤抖。
吕如风拼命催动,可只觉得与飞剑的心神联系越来越弱,最后竟是感觉不到了。
不等他惊骇不已,那空中散开的水珠却又瞬间变成数百根寒光闪闪的冰针,排成一排向吕如风射来。
吕如风忙一运法力,腰间衣带一展,化作一团红云,将全身护住。只见那条暗红色镶着金边的缎带,宽不过二指,却是如流云般卷动,一片红光隐隐闪动,竟是一件极品防御法器。
数百枚冰针如疾风暴雨般击打在缎带上,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虽是尽数被那缎带挡住,却是将吕如风吓出了一身冷汗。只怕他是第一次见到,冰针术竟可一次射出如此多的冰针来!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少年竟然可以随意冰转水、水转冰,还能一分为二的控制已发出的法术,这份控水之术实在是骇人听闻!
这时,却是响起了一声大喊:“木炎!阻其势,攻其间隙!”
原来,石屹已是奔至秦无寇身边,伸出一手扯住那符纸,一股火红泛点金色的气焰瞬间将符纸化为灰烬。秦无寇翻身站于地下,见林木炎法术被挡,便出言提醒。
秦无寇多年征战沙场,刀光剑影、生死绝境不知经历过多少,论打斗的经验,便是那江湖顶尖高手也有所不及。此刻他一望便知,这缎带绕体飞舞,周而复始,林木炎的法术不断分散的打在这缎带上,自然是很难攻破对方的防御。从武学道理上来讲,要避重就轻,攻其防御薄弱之处方是上策。只有阻挡或减慢这缎带的运行之势,那便会出现缎带遮挡不到的地方,便是命门之所在。
林木炎也是天资聪颖之人,听秦无寇一言,立刻是了然于胸。一捏法诀,空中水气一下汇成数百根筷子粗细的水流,一齐向那缎带的头端缠去。也不见那些水流有何威力,只是不断的缠绕在那缎带头端之上,虽是不断的被法力震散,可又不断的汇聚成新的水流。
缎带旋转之势一点点一点点被滞碍,速度已经是明显慢了许多,运转之时,首尾之间已是出现了衔接不上的空隙。
林木炎又是一挥手,空中刷的又整整齐齐排列着数百根晶莹透亮的冰针,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寒光。
吕如风已是明白,这数百根冰针便是立马就要朝自己的防御法器的头端飞来,趁其间空隙破自己的防御!
斗了这般久,他也知道这少年其实与自己一般是炼气九层的修为,只是这份对法术的应用和操控能力实在是令人惊叹,只怕筑基期修士也有所不及。若是无秦无寇的提点,自己倒也能凭法器之威于他斗个旗鼓相当。可恨的是,这高大健硕的秦哥哥竟也这般没有良心,眼光老辣,一语道破破解之法,自己对他的一片深情也是打了水漂。
吕如风心念运转如电,瞬间便是认识到自己今日怕是难逃一劫,心一横,用力咬破舌尖,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顿时缎带红光大盛,竟是飞卷而出,向林木炎飞来。
原来吕如风已是催动血魔秘法,要爆掉这件极品法器!
只见那缎带飞到几人当中,轰然一声巨响,一股巨而有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空气泛起一圈一圈水纹般的扭曲,一团耀眼的红光崩裂炸开!
那吕如风在这当口,却是面色一白,口中念念有词,双目一道红光亮起,整个人已是化作一道血红色的影子,一闪而不见踪影了。他竟是自损精血,施展血影遁法,逃离了战圈。要留下对手三人,被这法器自爆的巨大威力杀死。
在那法器爆炸的一瞬,一个身影竟是合身扑上,将那团红光抱在怀里!
秦无寇只觉得一阵气浪拂面而过,吹得整个人生生往后退了一步,站定了一看,才认出那扑上去之人竟是石屹。
他心中大骇,正要叫出声来,却见石屹已是回过头来,冲着自己若无其事的咧嘴一笑。只是他满脸全是黑乎乎的烟灰,衬得一口牙齿雪白呈亮,模样甚是狼狈滑稽。
“石头!你没事吧?”秦无寇忙走近问道。
石屹嘿嘿的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身来。秦无寇看得仔细,他不但全身上下无半点伤痕,就连衣服都没有破损,难道这法器爆炸只是空有其表,雷声大雨点小,实际无甚威力?
其实石屹此时已有筑基期的修为,肉体强度更是大大的上了一个台阶,区区一个法器自爆如何伤得了他?身上那件衣服也是白龙马所赠,虽不是什么法宝,却也不是一般的材质,自然能在爆炸之下不破损。
秦无寇一手拉着石屹,一手拉着林木炎,看着久别重逢的兄弟,心中顿时是百感交集,想要说点什么,却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看着石屹、林木炎二人的赤诚欣喜的目光,眼角忍不住有些潮湿了。
林木炎施展了一个“净水咒”,将二人身上的污垢尘土清洗了一番。又见秦无寇半边脸上全是新烫的血泡,脓水、血水淋漓欲流,很是让人揪心。当即伸出手掌来,一道柔和的淡蓝色光芒慢慢的渗入秦无寇的伤口处。秦无寇只觉得原本火辣辣疼的伤口,传来一阵清凉之意,疼痛之感立减。
盏茶功夫,那些血泡已是纷纷愈合,只留下一点结成硬痂的伤痕。再过几日,待自行脱落,这烫伤便可痊愈。
秦无寇摸了摸脸,爽朗的大笑道:“木炎,你有这等好本事,就算不去考状元,开个医馆,也必是那华佗在世的名医啊!”
考状元一说,乃是当年在望江楼上石屹的一番天真言语,如今秦无寇无意中提起,三人都是想起了初逢时的情景,忍不住的一阵激情澎湃。只是想起李乐瓷、林惜雪、秦无过都已惨死,海州满城百姓也遭池鱼之祸,又不禁有些难过。
明月当空,清辉冷冷,群山一片肃穆,兄弟三人俱是双眼噙泪,却是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