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却真是一板一眼的舞起棍来,突然之间风雷大作,声威不可小觑,阵阵罡风扫得地上是尘土飞扬。
秦无寇一惊,旁边也是有数位背负兵器的练武之人惊讶的驻足而立,抬眼看来。
只是众人多看了一阵,却忍不住哑然失笑:这少年下盘虚浮,进退无章,根本就是全然不通武功。那声势是舞得吓人,但招式全是荒谬之极,完全不合武学常理,圈点捣劈之间亦衔接得毫无道理。想必是这少年有一身蛮力,胡乱使来,舞得风声作响,好蒙骗那些不懂武功的外行。
秦无寇初也以为是这样,只是又看了一会,才发现这少年舞来舞去就那六招,若是胡乱使的,又怎么连续几遍都使得一模一样呢?
秦无寇留神看了几遍,却是越看越心惊,这套棍法全部是进手招数,而且狂妄之极,比如说一戳之后,应该是回收蓄势再发,而这少年竟然一戳之后紧接着一扫。想这般不蓄力硬生生拖到一边的扫打,能有什么力道?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这使棍之人神力之极,那这看似没道理的一扫,反而是如影随形的绝妙攻势。只是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难道真有这绝世功力?
只是这世间卖艺的,多半是威武强健的汉子,或是带个俊俏伶俐的丫头,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始终是差了些卖相。任这瘸腿少年舞得卖力,却无人叫好,只是稀稀拉拉往场中扔了几个铜板。
那个白净的孩子,却是一边鞠躬致谢,一边仔仔细细拾着地上的铜板,年纪虽小,却是乖巧懂事。
这时,场边一个高大的汉子粗声叫道:“你这臭小子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棍法?真是丢了咱们使棍的人的脸!还不快给大爷滚蛋!”
只见这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留一个呈亮的光头,眉毛也稀疏没几根,扛着一根碗口粗的熟铜棍,样子十分的凶悍。他旁边倒是站了一个一袭白袍的年青公子,眼窝深陷、鼻梁如钩,怀抱一把长剑,错镂金环,不似凡品。
秦无过凑到秦无寇的耳边说:“这‘奔雷棍’鲁震东最不是个东西,看着像条汉子,其实最是趋炎附势,成天跟在岳剑豪后面吹须拍马。有威风等会比武场上使啊,去为难人家穷小孩子,枉称少年榜排名十三……”
秦无寇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场中。只见那个少年停了下来,眉头一竖,冲着鲁震东就应道:“俺棍子使得好赖,又没诓你银子。你看得不好,不付费就是了,凭什么骂俺?”
那鲁震东勃然大怒,大骂道:“老子教训你是给你脸!今日就叫你看看什么叫棍法!”说着就将熟铜棍抡起,一棍打来。
只见金光一闪便嘎然而止,场中已多了一人,伸手抓住那熟铜棍的一端,鲁震东用力一扯,竟是纹丝不动。
秦无寇松开了手,抱拳说道:“在下秦无寇,还请鲁兄高抬贵手,莫要为难这位小兄弟。”
鲁震东抽了抽鼻子,一丝不屑挂上嘴角:“秦无寇?少年榜排名区区二十一,也敢来管老子的闲事?”
秦无寇眯着眼,懒洋洋的说道:“在下武功稀松,那是争不过鲁兄。只是若排个‘少年骨气榜’,秦某不才,只怕还要排在鲁兄的前头。”
李乐瓷、林惜雪看着秦无寇那懒惫的样子,不约而同的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鲁震东见被女孩子嘲笑,顿时气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怪叫一声就要发作。他身后那白衣青年也是眼中寒光一闪,似是被秦无寇的挪揄所激怒。
却在这时,一帮官兵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见摊子就砸,见人就打,还大声吆喝:“钦差大人有令,大会附近不得喧哗。尔等泥腿子在此集市,有碍瞻观,通通滚回去!”
为首的一个头领见他们几人对恃,也是大声喝骂:“不得在此地闹事!莫非想要吃板子?”
那抱剑而立的青年皱了皱眉,开口对秦无寇说道:“在下岳剑豪,等会大会上必要领教秦将军高招!”
说完便抬腿走向山门去。那鲁震东也是恶狠狠的盯了秦无寇一眼,悻悻的跟在后面走了。
秦无过拉拉秦无寇的胳膊,小声说道:“快走罢!这帮官兵是钦差大人的亲兵,不归海州城守备管。为兄我也是惹不起,咱们还是快些去会场占个好位置。”
秦无寇看看那个卖艺的少年,见那少年正要开口说话,料是要感谢自己,忙抱了抱拳:“小兄弟,是非之地不久留,后会有期!”
就跟秦无过、李乐瓷、林惜雪一道往广济寺里走去了。
走上几百阶宽大的台阶,就来到半山腰的广济寺内,只见偌大的广场周围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中间用石灰圈了个圈子,想必就是那比武的场地了。
前方却是不伦不类的搭了个矮台,上面还用竹子扎了个遮阳的棚子,棚子下大马金刀的坐着一圈人。秦无寇伸脖子一望去,只见他老爹世袭一等镇海侯秦千岳正板着个脸坐在台上,旁边李乐瓷的父亲海州太守李书儒也是穿着官服正襟危坐。
秦无寇忙把脖子一缩,就想躲到人群后面去。却不料秦千岳已是一眼发现了他,大声喊道:“无寇!过来!”
秦无寇苦笑着摇摇头,却察觉一只小手在自己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回头一看,只见李乐瓷躲在秦无过身后伸出舌头冲自己做个鬼脸,咬牙切齿的说:“小胖子,你自己过去就好了,千万别出卖我!否则我掐死你!”说完,又做了一个双手掐脖子的姿势。
那樱唇微翘,纤鼻轻挑,娇媚的神情甚是让人心动。只是秦无寇此刻也无心思去欣赏,只能是耷拉着脑袋扒开人群,走到那矮台之上,规规矩矩的站在秦千岳身旁。
秦千岳生硬的笑笑,冲着次席上半躺着的一个胖子抱拳道:“这是犬子秦无寇,望陈大人以后多多提携!”
又对秦无寇使了个眼色,秦无寇明白这不认识的大人如此大的谱,必是钦差无疑了,便老老实实上前做了个揖,道:“镇海军秦无寇拜见钦差大人!”
心里却是骂道:手下的兵那般跋扈,这当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陈大人白胖的脸上堆得全是肉,笑起来更是挤成了一团,就如一个全是褶的肉包子,声音更是酥软得令人发冷:“侯爷您说笑了!秦小侯爷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来日位高权重,还要多照顾在下才是!”
秦无寇不善这官场交际,当下也不知如何接口,只觉得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傻里傻气的陪笑了一阵,便站到秦千岳身后去。
只是见那当中的正席上,却奇怪的坐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衫,眯着眼大摇大摆的打着瞌睡。那钦差陈大人也是时不时偷偷的瞟一下那年轻人,神情甚是敬畏。
想若是身份显赫之人,父亲定不可能不给自己引见;若是一般寻常人,又如何坐得那当中主座,又如此大大咧咧。秦无寇素不喜欢琢磨这官场之事,便是又跟李书儒道了声好,便静静的等着比武开始。
李书儒说了老半天“为国效力”之类的废话,陈大人又打了几句官腔,比武才姗姗开始。规则很简单,签生死状,一对一淘汰,连胜两轮可下场休息,不能用毒和暗器。
确实是高手众多,枪来剑去,拳打脚踢,不时有精妙的招式武功引得秦无寇大声叫好。只是他虽是看得起劲,却始终觉得这些少年高手少了点什么,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现在场上是一使剑的黄衣少年对战一个使刀的青衫少年。秦无寇自己也是用刀的,自然看得分外认真。那青衫少年刀法确实精妙,不但变化精奇,更是刀速极快,一刀接一刀就如不间歇一般,十数招便将那黄衣少年长剑打落。秦无寇不住啧啧称赞,觉得这少年有与自己伯仲之间的实力,速度更是要比自己快上几分。
正在众人为这青衫少年喝彩的时候,一个白衣青年抱着一把剑,慢慢走进石灰圈子里,虽是面对那青衫少年,头却是扭向竹棚这边,那深眼窝、鹰钩鼻,看起来分外的阴鸷。
这时钦差陈大人却是侧过脸来,轻声对秦千岳说道:“侯爷,您看我这新收的干外甥可还使得?”
秦千岳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诧异的说道:“此人不就是少年榜排名第一的岳剑豪吗?他不是汉中人士吗?怎么会成了陈大人的干外甥?”
陈大人得意的摸了摸嘴角那稀疏的几根胡子,悠然叹道:“这年轻人想要出头啊,没人提携那是万万不行的……”
却见场中那青衫少年一声大喝:“喂!你看什么呢?你对手是我,不是钦差大人!”
此言惹得围观众人哄笑,秦无寇也觉得这少年当众撕破岳剑豪趋炎附势的丑态,甚是有趣,当即也想放声大笑,只是钦差大人就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是万万不能笑出声来,当即是憋得面红耳赤。
岳剑豪回头看着青衫少年,面寒如冰,一语不发。突然铛的一声长剑出鞘,只见一道雪亮的剑光耀花了众人的眼睛,几道如电弧般的亮光就直奔那青衫少年而去。
那青衫少年也是急忙举刀相迎,只听得金玉相击之声急促的响个不停,俩人以快打快,刹那间已是各攻出数十招。
却听得又是铛的一声,岳剑豪已是长剑归鞘,惊鸿乱羽般的刀光剑影顿时消于无形,那青衫少年却是一手捂着咽喉,指缝间渗出一缕鲜血,低嚎了几声,仰天倒下,双脚一阵抽搐,眼见是不能活了。
四周一片安静,众人额头皆渗出几滴冷汗,想这岳剑豪上台来,拔剑、杀人、收剑,竟是无一人能看清他那把剑的模样。
秦无寇也是心下骇然,看得出来,这岳剑豪不但心狠手辣,在剑上的造诣却是惊人。那青衫少年的刀快,自己已有些自叹不如,这岳剑豪竟是快剑如电,稳压那青衫少年一头。要知道,百尺竿头,每进一步都更难,那青衫少年已是快极了,这岳剑豪的出剑速度更是不输许多成名已久的高手,怕是有了武境五层巅峰的实力。
岳剑豪傲立武场正中,只是抬头望天,周边人群议论纷纷,却是无一人敢下场挑战。
秦千岳朝陈大人拱拱手,世故的说道:“恭喜陈大人,令外甥好武功啊,今日是稳占鳌头了!”
陈大人忙也拱手还了个礼,语气中也掩饰不住的得意:“这年轻人是有些气盛,不过还算有几分真功夫。好好打磨打磨几年,倒也是一把好刀……”
李书儒听二人如此说,也心领神会,当即就要站起来宣布岳剑豪为今日榜首,却不料那岳剑豪突然朝着竹棚这边作了一个揖,提气朗声说道:“在下素闻镇海军秦小将军刀法精妙、武艺高强,为镇海军中第一高手。今日机会难得,在下斗胆请秦将军赐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