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恶伏法,此事也算是有了了结。瑞天境一干人回到洞府,注意力自是都转到了林木炎身上,石屹如何能用棍法挡住法术、如何能消灭金虎,与林木炎的资质相比起来,在云瑞子和田清流的眼里,自然是没有后者来得重要。
瑞云子好生安抚了一下林木炎,又跟田清流嘱咐再三,一定要好好栽培,便又闭关修行去了。
田清流却是自上次遗失了全部家当后,正一心一意的闭关炼器,便将此事托付了楚怀玉,要他认真督导林木炎的修行。又留了一张清单,说是他炼器需要的材料,要楚怀玉速速下山采办,便也闭关炼器去了。
楚怀玉苦笑一下,这师父十几年难得见一面,见了面无非就是叫自己做这个做那个。这林师弟修炼之刻苦,只怕这门派中无人能及,哪里还用得着自己督导?还是快些把这些个炼器的事物采办齐全,免得拖得长了,挨师父责骂。
于是,楚怀玉便与石、林二人说明了一番,就收拾收拾下了山去。
石屹又去月俸间领回了这几个月误了的六颗灵石和丹药,自是又尽数给了林木炎。林木炎却是拿所有的灵石,买回许多符纸、朱砂,整天关在房里,潜心攻研起制符之术来。
石屹无事,只有练棍。只是他看着那一大堆图谱,却是想以后老是抱着这堆图谱也不方便,索性全部记在脑子里罢。便是将那七十二招行者棍法反复演练,虽是还无法使出,却是一招一式记得烂熟。
如此足足过了两月,终见楚怀玉兴高采烈的回来了,拎了一个好大的包裹,想必是采办之事办得顺利。
石屹一个人闷了许久,此刻见楚怀玉回来,便拉着楚怀玉聊个不休;林木炎则是在翻动楚怀玉带回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时不时询问一下。
“楚师兄,这是何物?”林木炎突然举起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铁块,问楚怀玉。
楚怀玉看了一眼,颇为得意的笑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我弟弟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替我搜罗来的!此物名铁精,只有结丹期修士的真火才能炼化!”
石屹听楚怀玉说得这般厉害,也是好奇的拿过那块铁精,在手里掂了掂,又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想以他打铁多日的经验,如何会不认得这事物,份量、色泽、硬度,石屹断断是不会认错,正与那日在郝铁匠那见过的奇铁一模一样。
石屹将铁精随手一扔,抛回了给林木炎,满不以为然的说道:“俺道是什么稀罕玩意呢……这就叫铁精啊?俺在郝铁匠那见过比这大得多的,足足有一个拳头大呢!”
要知铁精乃是钢铁精华,一万两上好的钢铁未必能炼出一两的铁精,而且只能是结丹期修士的真火才能炼制。想那结丹期修士高高在上,又如何会辛辛苦苦帮你做这炼制之事?只能是在那地火旺盛之地,希望能找到自然炼化的铁精。
楚怀玉得来这块小小的铁精也是倾了全国之力,端是运气好才找来,足够炼制一把上好的飞剑了。石屹却一开口便说见过拳头大的,如何不叫楚怀玉吃惊。
林木炎却是脸色一变,轻轻问道:“你可是在郝铁匠死前一天所见?”
石屹一愣,答道:“是啊。怎么啦?”
林木炎却是低着头若有所思,竟是没有听见石屹的回答。
却见林木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向俩人说了一声,便回房去睡了,似是想起来什么心事。
不过楚怀玉与石屹二人也见多了这孩子的早熟深沉,也不是很在意,便是继续聊着。
当楚怀玉说道这材料如何如何珍贵,那材料如何如何难得时,石屹却是不解的问道:“楚师兄,俺入门也有一年了,却是没见过咱们门派里做过一场法事。这许多钱财,那要如何挣来?”
楚怀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心道:这石师弟如此可爱,还真以为这修仙门派如那俗世中的道观寺庙一般,靠做法事挣香火钱呢!
待笑够了,才对一头雾水的石屹说:“咱们门派挣钱不用做法事。”
石屹更是疑惑了:“不用做法事,难道就靠善人家捐的香油钱?这善人家也忒大方了吧,不知道是哪里的大财主?”
楚怀玉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说:“这个善人家就是我弟弟。”
石屹瞪圆了双目,惊讶的看着楚怀玉道:“这近千人的吃穿用度,这许多楼台亭阁,这每月的月俸花销,师叔们炼丹炼器的材料……尽是你家一家捐的?”
楚怀玉嬉笑着点点头:“正是!”
石屹倒吸了一口冷气,敬畏的看着楚怀玉,结结巴巴的说道:“楚师兄,你家……怎地如此……阔绰?”
楚怀玉又是放声大笑,很是有趣的看了石屹一会,才悠然说道:“我亲弟弟就是这楚南国当今皇帝楚珏帝——楚怀珏,你道如何不阔绰?”
石屹惊呆了,如看怪物一般看着楚怀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怀玉却是意味萧索的苦笑了一下,轻声接着道:“我十五岁那年,被发现有灵根,便被家中送到这潇湘派来修仙。本是资质平庸,只能作那门属弟子,长老们看在我家族的份上,将我摊派与那时还没有徒弟的师父……”
这时,石屹却插话道:“楚师兄,俺知道皇帝家有钱,就算是你在这里修行,也用不着如此花费养着俺们!只需捐些田产,让俺们这帮弟子耕种便是;或是租给山下农户,也够了咱们这几百人的吃穿。虽是再也吃不起那般贵的丹药了,但是放着好端端的饭菜不吃,吃什么劳什子辟谷丹……”
楚怀玉摆摆手打断了石屹的话,讪讪说道:“石头,你心地纯良,这世间有许多事乃是你不懂的……”
“俺如何不懂!”石屹站起了身子,大声说道:“穷人家辛辛苦苦种得那粮食,换些财物交予那官府;便是灵珠的铺子,一个月挣不来二两银子,也要交一两的商税……自是希望官府发派那官员俸禄、兵士饷钱,保得天下太平。你家做了皇帝,却拿如此多的钱财养这帮游手好闲的道士,岂不叫俺们老百姓寒心么?俺此刻知道俺吃的穿的住的,尽是如此昂贵,也是十分的于心不安呢……”
楚怀玉看着石屹,刹那间有些失神,摇了摇头叹道:“石头,你道是这朝廷愿意养着咱们吗?我弟弟昨日里还跟我说,税赋是有些重了,问门里是否可以减免一些。”
石屹愣住了,不解的问道:“你家愿意捐多少,怎地你自家还做不了主?”
楚怀玉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长叹一声道:“你道这皇帝是如此容易做的吗?想这神州大小百余个国家,哪个不是修仙门派在背后把持控制?这修仙要如此多的天材地宝,便是那炼金精、铁精,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矿产,更莫说这炼丹的药材、门派的开销了……只是你想,这修仙之人法力高强,我楚家若是不从,他便灭了我楚家,另换一家做那皇帝便是。想这天下王室,哪一家不是由修仙门派扶植,替他们搜刮那民脂民膏,供他们修仙之用!”
石屹呆呆的听完楚怀玉这番话,只觉全身冰凉冰凉的,过了良久才怔怔的问道:“便是这门派以武力要挟皇帝,上贡这些钱财;朝廷又去加收百姓的赋税,交予门派,才保得自家的地位……这修仙的便是什么也不用做,便有这般舒服的日子,是也不是?”
楚怀玉郑重的点了点头。
石屹眼睛一瞪,咬着牙齿愤然说道:“这便与那为非作歹的青竹帮何异!”
楚怀玉一愣,心道:这青竹帮又是什么门派……
却见石屹喃喃自语道:“这地方不能呆了,俺这就回去……”
说着就转身往门外走。
楚怀玉大惊,忙跳起来一把拉住石屹的胳膊,惊异的问道:“石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蒙冤受屈、死里逃生也要赶回来,如今却为何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走?你可知这背叛师门乃是大罪?”
石屹用力一甩胳膊,挣开了楚怀玉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俺爹临死前叮嘱过俺,饿死也不能入那青竹帮做坏人!俺原来只道这修仙学得法术,是要给人求福祛病,做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没料到,却是做这等豪取强夺、损人利己之事。要是让俺爹知道,定是要打断俺的腿!”
楚怀玉万分不解,却也知道一定要劝阻石屹,便是苦口婆心的劝道:“石师弟,这世道,只要公司给你发高工资,你管它公司是怎么赢利的!”
石屹摇摇头,在黑夜里亮如星辰的眸子里闪动着坚毅的光芒,看着楚怀玉缓缓说道:“楚师兄,木炎身负血海深仇,一定要留在这里,学得法术才能报仇!你是好人,他有你照顾,俺也放心了。俺这就下山去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了!”
说完便是一抱拳,一瘸一拐走入那夜幕之中。
楚怀玉看着石屹渐渐远去的身影,许久说不出话来,想这世人求之不得的修仙机缘,此人竟如此弃之敝屣,行事之怪异,生平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