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话咆哮完毕,唾沫星子很是均匀地不分敌我洒向周边,李半月站得不远,也被波及,更被他的吼声震得耳中嗡嗡响。她面无表情地慢慢抹去脸上口水,也不说话,趁那大胡子四处找李元德时向冷木溪淡淡看去一眼。冷木溪当下后退一步,吞了口口水,不敢看她——他现在是跳出去将这些人打跑赎罪,还是立马请罪以平息此事,哪一个才能让半月的气消一些呢?
“我阿爹今天不在,你有事情,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李半月收回目光,在边上寻了张小凳子坐下,这才慢吞吞说话。闲闲瞄了眼拿斧头的大光头,弹了弹指甲,做足了样子。
光头大胡子双目圆睁,喷火般瞪向她,声如雷霆,“小娃娃,你爹都不敢这样和咱家说话,你年纪不小,胆子倒大。快些向苗爷爷赔不是,念在你年纪小,又是初犯,咱家也不为难你。”
李半月却不领情,冷哼一声,“你不为难我,那我便要为难为难你。当日你风林寨打伤我寨中兄弟,这笔帐又如何算?我不去找你们,你倒送上门来,那好,咱们就好好算一算这笔账。”李半月话音才落,虎啸寨里几个全身裹了白布的人被抬了出来,个个脸色蜡黄,一副行将就木的半死模样,躺在担架上不能动弹。一个脑袋上包着白布,额头处渗着大片红色;一个双腿缠了布条,木着一张脸,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第三个更夸张,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都被包了起来,若不是看着眼珠转动,简直难以看出是个活人。
苗不愚看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巴半天都合不上。
李半月站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往第一个人点去,“这是我寨中何阿三,上有行动不便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幼女,前时行经别兰山时,被你们的人打破脑袋。抬回来时血流不止,伤了脑子,现下连人都不认得了,你让他家中亲人何堪忍受?”那何阿三本来眼神清明,听李半月一说完,立马双眼上翻,嘴里吐出白沫,双手乱抓,口中胡乱喊着:“妹妹哟,哥哥疼你——龟孙子,哪个头上没毛嘴边长毛的孙子……”
苗不愚气得浑身哆嗦,将将要发作,李半月猛地一眼瞪来,一口气便被咽在了嗓子眼,掐着脖子使劲儿咳,好不容易顺了气,却听得李半月又指着第二个担架上的人说道:“此人皮子山,本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快脚,现在却被你们伤了腿上筋脉,现今连走路都成问题。他从小便梦想着上京城参加比赛,拿个民间冠军回来,现在梦想破灭了——这都是你们的罪过!”李半月蓦然一喝,小脸上满是悲愤。
苗不愚气得要吐血,手颤巍巍地指着李半月,嘴皮哆嗦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他实是被李半月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能震住了。那日在别兰山起冲突,不过是拳脚往来,各有一些皮肉伤而已。虎啸寨那些人在两个毛头小子的率领下离开时,还很嚣张地对着他们摇屁股来着,而那个摇得最起劲的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就是现在这个一脸死了老母样的皮子山!
这——这——这——欺负人也不带这样儿的!太过份了,太可气了,姥姥的,爷咱这样都要忍了,这以后还怎么在强盗界混!
“太欺负人了,真——真是太欺负人了。”
蓦地暴喝一声,苗不愚抡起斧头便冲向前去。李半月收回手指,添了添嘴唇,有些意犹未尽,觉得可惜。看也不看那朝自己冲过来的黑熊,回望全身裹白布的那一个人,叹气摇了摇头,双手一摊,意思是说你没出场机会了。
强盗版木乃伊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因为全身缠着白布,不能自由转动身体,只能眼珠子活动。知道自己的表演没机会展现了,不由恨恨瞪向场中那颗大光头——阳光照射下,光溜溜的头映着反光,晃得人眼花——二小姐说了,这次若表现好了,每人赏一两银子加一张会春园的戏票,他想见会春园的柳大家很久了,眼看能得偿所愿,哪知这个不是和尚的光头居然这样沉不住气,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就是要欺负你,怎样?”
苗不愚抡着斧头冲不到一半,便被一心要将功补过的冷木溪拦了下来,以剑挡住苗不愚的斧头后,得意地说了一句,回过头冲李半月嘿嘿一笑,却见李半月根本装没看见,笑容一垮。蓦然手上传来一股巨大冲击,差点让他拿不住剑。转过头来,刚好对上苗不愚闪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小子,打架不专心,让你苗爷爷好好来教训教训你。”
李半月对打架没兴趣看,尤其是没啥技术含量的蛮斗。瞅了瞅战场距离自己不算近,又有小孤在身边,便放心在一旁坐了下来。才坐下,莫独笑眯眯地凑了过来,看着场中之人斗得不亦乐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装作看不到李半月的冷淡,自顾说道:“没想到何阿三这样有表演天赋,以后没钱了让他去唱戏保管不比柳三叠差。嗯,小皮子和罗小可也不错。”说着扭头看向李半月,满面笑容,“半月啊,你是什么时候安排好的呀?看这光头莽汉愣愣地闯进寨时,我着实担了好大的心的呢。不过呢,你让他们现在这样打下去,冷家二哥伤了怎么办?这光头苗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在风林寨排第四呢。”
李半月斜斜看他一眼,哼哼冷笑,“你不是想看戏吗?光这一场怎么足够,我让你看场更大的。”
莫独一愣,一时没明白李半月的意思,却看到她一手指向场中,语声铮然,清冽如冷泉,“今日,冷二哥身受一处伤,特训便增一日;风林寨伤了我寨中几人,今日便要留下他几人。待来日风求眠上了山,你再跟他好好算算账。但凡医药费,误工费,少了一个子儿,哼哼,你便去陆大娘的仓库待几日吧。”
莫独笑容顿滞,小脸一僵——坏了,他这次玩得有些过火,半月真格儿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