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不要冲动,不要冲动,行动前用你顶在脖子上的那个东西好好想想,脑袋长在上面难道就只是生了嘴吃饭的吗?没说你打人不对,可你也要看场合的好不好,当场将人打伤了,隐过足了,气是出了,可是,祸事就跟着来了。难道就不知道等人出了门,走远一点再打?将人装进麻袋里,或自己套了头,那个时候想怎么打都行。可你到好,当着他好几个家人的面就动了手,动手之后还木头似的坐着不走。你以为你还是在军中打仗呐,伤了人杀了人都还是功劳一件?”
李半月可说是越骂越气,先时平静的假像早已破坏掉,几乎是点着李元德的脑袋在训斥,这场面冷木溪见多了自然见怪不怪,却把另外两个人看了个目瞪口呆——这样说有些夸张,因为那个被锁了骨的人只是淡淡看了李半月一眼,还是没有流露多少感情。
“这下你可满意了吧,进到死狱里来了。你心里头那么崇拜的卞旷就是死在这里的,现在你能步他后尘,心里是不是很满足?!”
李半月那个气啊,有这样闯了祸还沾沾自喜的爹吗?他难道不知道,一山的人都为他愁得吃不下饭,他倒是好,左手一碗酒,右手一只鸡,居然过得很滋润。
“卞旷是死在第七层,这里只是死狱的第一层而已。”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带着浓浓阴气,有如来自深幽地底,令人听了,直觉整颗心都被裹上了一层冰。然而李元德听到这个声音却是脸上一喜,犹如遇到救星一样。
“张诸佛,原来是你在捣鬼,我说半月丫头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了呢。没有你阎王张的点头,是鬼是人都下不来这幽深地底。”
李半月转过身去,看到从那边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了一身牢头的官服,腰间别了一把青铜刀,那刀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在如此昏暗的火光下,犹自散发着幽幽的红光——那是,来自幽冥地底的一线血光。
那人在众人面前站定,冷木溪看到他的脸,心里没来由打了个冷战。并不是那张脸有多可怕,那其实是一张很平凡的面孔。然而,或许是长年在地底呆久了,不见阳光,那张脸看起来没有活人的气息,惨白的有如死人,尤其一双眼睛,向你看过来时,简真是要将你的魂给勾去。冷木溪只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他当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死狱唯一的刽子手,,那把青铜铸成的刀,满饮九百五十三人的血,说是千人斩也不为过,而他本人,被人称作阎王张。
在场几人,在张诸佛出现后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唯有李元德少根筋,没事人般冲着他嚷道:“张诸佛,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本来要将我送到第三层的,是你硬把我留在了第一层。你这做兄弟的,可太不够意思了啊。”
“将军,我只能留你在一层。”张诸佛看向李元德,用着旧时称呼,目光稍稍柔和了些,看起来多了丝人气。
李半月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当作没有听到李元德刚才说的话。而对于张诸佛没头没脑的一句,她却有些听懂了,于是,对着他深深躹了一躬,“多谢张叔叔,襄助之恩,半月一定会铭记于心。”
传说死狱共有十八层,大夏国开国以来,囚禁最深的不过第十层。当年被伪王诬陷,成就旷古奇冤的大将军的卞旷,也只不过是被关在了第七层。有人说,那剩下的八层,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死狱之名,绝非虚名恫吓。三十年前,魔教之主越人涯被困第九层,其部下八百余人前来劫狱,结果却只下到了第五层,全部八百七十四人就都葬身在了这里,那其中,可有数名当世的绝顶高手啊。
所以,不管死狱到底有几层,越是往下其凶险程度越深,越是难以生还。只在第一层,凭着手中的力量,李半月还有一试的把握,可如果真到了第三层,只怕她就是再过几年也无可过奈何,而李元德也不可能等那么长时间了。
张诸佛的意思很明白,他不能放李元德出去,但凭他在死狱的地位,将李元德留在第一层还是能办到的,为这一点,李半月万分感激。
“嘿嘿,怪不得李老弟总是挂在嘴边,你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很合我鬼宿的胃口。”左侧那人嘿嘿一笑,望着李半月不住点头。
李半月却是白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你看我再有意思也没用,一个阿爹就够我头疼的了,你就算是跟阿爹烧了黄纸拜了兄弟,也还是只能乖乖留在这里。”
那自称鬼宿的老头先是一愣,既而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愧是敢下到死狱来的人,够胆气。不过小姑娘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现在就是让我出去,恐怕我也已经不能习惯地面上的阳光了。李老弟跟我们不同,他是被人硬塞到这里的,又有阎王张相助,要出死狱,也并非没可能。”
李半月抿着嘴不说话,沉默片刻,她向张诸佛望去。那个明明是刽子手却取名为诸佛的人。《华严经》里说: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可是这个人,名字里有佛字,行的事却与此截然相反,不仅不做什么众生马牛,更是将他人视作猪狗,青铜刀下,如杀猪屠狗般,亡魂无数。此刻李半月望去,却见他只是闭着眼,抱臂立在一旁,默然不语。
“张诸佛不阻你,已是他最大限度的帮助。”右侧那人淡然开口,他比李元德要年轻,虽然是浑身污秽,可是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却无法被掩盖住,即便他不刻意张扬,还是令人感觉得到——这是一个久在上位的人。
李半月只是看了一眼他被铁锁穿过的肩胛就收回了目光,叹息了一声,“我要的,正是他的这句话。”
“七天。”张诸佛突然睁开双目,吐出两个字。
李半月先是一愣,既而明白过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能压下心头的冲天怒火,于是再深深地吐出来,握紧双手,这才勉力控制住那喷薄欲出的怒焰。
看来背后之人已经得到消息,下了最后通牒,而张诸佛能做到的,也最多只能拖七天。这么急不可奈要想杀人灭口,想来个死无对证吗?
“我明白,七天的时间,足够了。”李半月慢慢松开双手,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