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上午,李半月在书房内考较李豆儿的功课,现在十五岁的李豆儿,不仅长成了一副小美人儿样,还是一个小才女。童摩苍甚至说,与她一比,京城里那些应举的士子只有回家种田的份儿。其实半月已经有很多地方不能教她了,只是这丫头对自家二姐已迷信到了骨子里,恐怕日后就算成了名动天下的才女,面对李半月时还是那个爱哭躲在她背后的豆豆。
李半月靠在椅背上,听着妹妹软软的声音,心底生出一种为人母的自豪感来。李家姐妹早年丧母,最小的妹妹李豆儿几乎是二女李半月一手带大,又手把手都会她识字写字,看到昔日只会躲在她身后爱哭的孩童,如今已长成亭亭少女,心里的满足感简真快要溢出来了——虽然,她自己也才不过十七岁。
“二小姐,三小姐,两位当家的请你们到议事厅去。”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事?李半月站起,走过去推开门,负手而立,望着门外之人淡淡问道:“什么事情?”
“不知道,不过,我看到六爷回来了。”
六叔?他不是跟着阿爹一起去了凰都吗?李半月眉眼一跳,不知为何心里开始升起不详的预感。
“二姐,六叔回来了,是不是阿爹也回来了呀?”
越想越不对头,对于李豆儿的问话也没听到,回身拉了三妹的手便往议事厅赶去。
等到了,发现大厅里该来的都来齐了,个个都一脸焦虑,还带着些莫名悲愤。李半月的心猛地一跳,加快了步子踏进大厅,甫一进门便急切问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我阿爹在京城闯了什么祸了?”
在座之人闻言都是小小吃了一惊,心里有致一同地想着:真不愧是半月,真了解自家的老父亲。
李半月一跨进大厅就直奔一个瘦长身材的马脸汉子,“六叔,怎的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
那汉子正是跟随李元德进京的成六,见李半月来了,脸上明显的带着担忧焦虑,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回头看了着坐在首位的二当家冷葛藤。
冷葛藤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几声,有些不敢看李半月,盯着自己前面的杯子说道:“二丫头,你先别急,咳咳,大哥是遇到了一点麻烦——小六,你将刚刚说的再跟二小姐说一遍。”
“是,二当家。”转头看向李半月,一脸慎重的表情,李半月不由得微微握起了拳头,“二小姐,大当家在京城打人被抓起来了,如今被关在大牢里,京城的人都没法子,我回寨,一是为报信,二来也是想二小姐跟两位当家想想办法怎么救大当家出来。”
李半月本来紧绷着,在听完成六所说后反倒冷静下来,松开了拳头,淡淡一眼向坐着的莫独看去。莫独碰上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搓手笑了笑:他那时只是兴起说的玩笑语,哪知竟然一语成谶,半月骂他乌鸦嘴也是骂对了。忽而神色一整,摇头叹息一声,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唉,大伯的脾气真是一点不改,在京城那样的地方又如何能出手打人呢——这次闯出来的祸事可有些麻烦呐。”
“不,我想这次错不在阿爹。阿爹平日虽然莽撞了些,毕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次竟然在京城出手伤人,肯定有他不得不出手的原因。”令人意外的是,平日对李元德所作所为最为头疼的半月,这次居然出声为老爹辩护,她目光平静地望着成六,“阿爹打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打人?”
成六脸语带佩服地说道:“二小姐说的不错,这事儿怪不得大当家,我想当时换作任何一个有血性的汉子,都会出手的。”厅里众人微露诧异,都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刚才成六只说了李元德被捕入狱,前因后果还未来得及说李半月便来了。成六的面孔蒙上了一层悲愤,双眼微微发红,拳头紧握,“大当家去了京城后,只是找几个相熟的战友喝喝酒,性子来了牵了马到郊外去跑一趟,大街上都不多去的。忽然有一天京城里的兄弟找到大当家,说白原兄弟被官府抓了起来,因为一个恶少调戏白兄弟的娘子被他狠揍了一顿,结果当天晚上就有衙役将他锁了去。大当家听后非常气愤,就去到白兄弟的客栈,哪知刚进门就看见白家娘子跟一名年轻男子扭打在一起,那男子猛地甩手将白家娘子狠狠撞在了墙上——白家娘子当即头破血流,叫都没叫一声断了气。大当家气得眼睛发红,如果不是当时还有人拦着,那头畜牲肯定被活活打死。不过大当家那几下,不死也够他受的了。那伙人抬着那禽畜走了之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数百名执甲卫士将客栈团团围住,拷上枷锁将大当家带走了。我因为出去买棺材安置白家娘子,这才没有被一并抓走。
“二小姐,你一定要赶紧想办法救大当家啊,那伙人来历不简单,我找遍了所有京城能找的人,包括一名京城治安官,可别说救大当家了,连抓走大当家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成六最后语声急切,忍不住向李半月跨近一步哀求道。
“白原,是三年前将客栈开到京城里去的那位兄弟啊,他娶了老柳头的女儿做娘子——那个姑娘,竟然死了吗?”冷葛藤听后重重地叹息一声,想到多年前去老柳头家中时看到的那个小白花一样娇弱的人儿,居然有勇气扑上来势汹汹的豺狼,就此香消玉殒,零落成泥。
厅中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李豆儿的眼泪早已扑簌簌落下,一脸急虑地扯住李半月袖子。
“害了白嫂子的凶手是什么身份,一点线索儿也没有吗?”莫独脸上此时没有笑容,面无表情的样子与莫孤如出一辙,只是眼中似有沉郁如铁一闪即没。
成六摇头,一脸愧色低下头去,“当时客栈已经被封,没有旁人在场,事后想找人问也找不着。寻了几个衙门的人探察,还是毫无进展。”
听完成六的叙述后,所有人中,就李半月脸上没有多大变化,依旧负手而立的姿势动也不动,脸上一片沉静,抿着嘴,一语不发。
冷葛藤以为她是在担心李元德的安危,遂安慰道:“二丫头,你也别太担心,大哥在京城颇有相识,虽然很多年没往来了,出了这样的事,搭把手总会有的。况且只是打伤个人,京城是天子脚下,是讲王法的地方。”
听到最后一句,李半月有了反应,转动眼珠看向冷葛藤,慢慢问道:“王法?”声音居然嘶哑低沉,像个年过半百的人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冷葛藤一呆,看着李半月一时半会回不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