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沉思,陆可云终于忍不住问她,“半月,你搞什么名堂?明明和人家默契的像相识已久的故人,怎么后来的说话又遮遮掩掩,最后连人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李半月淡淡看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侧的字画上停留了一瞬,慢吞吞答道:“云姨,他这个人是不错的,值得深交,但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所以有些事还是不能说。”
陆可云愣了愣,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向她凑了过来压低嗓音问:“你是说关姐姐的事?刚才你没说茶艺是关姐姐教你的。”
李半月眼珠一翻,没好气地看着她说道:“云姨,人早就走远了,你不用这样小声的说话。还有,我不告诉他真正懂茶道的人是谁,是因为关四婶不愿别人知道,跟他是谁没关系,你懂吗?”
李半月话音才落,陆可云神色顿时一变,双手插腰,柳眉倒竖,兴师问罪起来:“嘿,你还理直气壮了,刚刚冲水时,浮饽还未完全漂浮上来,你怎得就将茶杯推了过去?”
李半月很是忍耐地叹了口气,“云姨,那章家少爷也是懂茶之人,我想他会比较喜欢自己看茶叶舒展的全过程。”
“那,是他自己告诉你的?”陆可云不依不饶,实则她自己也知道章兰该是个懂茶之人,至少是个很会品茶的人,从他刚刚饮茶的动作便可看出。
放弃了叹气,李半月指了指摆在桌上的茶叶,满是一副认命的口吻,“他刚起的名字便是一个证明,证明他不仅懂得喝茶,也很会泡茶。”
这一点她倒没看出来了,忍不住问:“这怎么证明?”
李半月负手走出门去,轻声吟道:“白瓯碗甚洁,红炉炭方炽。沫下曲尘香,花浮鱼眼沸。这便是沫下香的来由。”
“沫下曲尘香。”陆可云低低吟诵,觉得这个章兰果然也会泡茶。一抬头,瞧见李半月已走到了楼梯口,想也不想大喊出口,“半月丫头你别走,陪我喝几杯茶先。”
听到叫唤,前方的身影不仅没停,反走得更快了些,头也不回地答道:“买酱油的回来了,我得赶紧送上山去。”
望着李半月的身影消失,陆可云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丫头,今日老拿酱油来作挡箭牌。”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眼角眉梢都舒服得像要溢出水来,满足地一叹,脸上笑容更深,“功夫果然见长,看来关家姐姐没少难为她。”
似是想到什么,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盯着杯沿有些出神。
以半月的天赋,若能专心于茶道,那在此道上的成长将不可限量,可惜,无论半月还是莫独小子,都嫌泡茶品茶是件麻烦事,说是不想为此等事情耗费了心神,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那两个孩子,从小便有主见得很,作出的决定,至今没人能让他们改变过。
出了迎客茶楼,李半月有些后怕地回头看了茶楼一眼,抬手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暗呼还好跑得快。
将茶楼伙计买来的东西清点一遍,也不重装马车,直接叫了个相熟伙计赶回山寨。
经过数年经营,虎啸寨的房屋都修缮一新,寨子更像一个富足的村落,山上家家户户安居乐业。过了用两块光滑大石堆成的山门,往里便是虎啸寨内部了。
李半月先叫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送往厨房,她自己倒背着双手,慢悠悠向着山后走去。经过几排房屋,穿过松柏夹道的大路,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农园,蔬菜瓜果遍植其间,几个莳弄地中庄稼的人看到李半月纷纷向她打招呼,李半月一一回应。
这样一直走到一片西瓜田,田中间用藤蔓搭了个凉棚,更有几根瓜藤攀附其上,结了不大不小几个西瓜。李半月在田垠上站定,手搭凉棚看去,眼微眯,脸上瞬时浮现笑容,将手放在嘴边窝成一个喇叭形状,扬声喊道:
“小独——”
瓜棚下一个抱着西瓜的少年缓缓转过身来,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弯弯跟小时没多大变化,一袭月白长衫衬得其人更是挺拔俊秀,头发用一根白色带子系住,但还是被风吹得飞扬而起,扫过面庞,遮盖住一双甚是清亮慑人的双眸。
闻得少女呼唤,莫独抿唇一笑,左手抱着西瓜,右手将面上发丝拂开,露出他带点天真纯善的面容。待李半月走近了,这才扬了扬手中西瓜,笑问道:“半月,你也是来挑西瓜的么?”
李半月先凑过去敲了敲他怀中的西瓜,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是啊,怎么只准你吃瓜,我就不能来了吗?”
这回莫独居然没有跟她斗嘴,只是微微一叹,有些无奈道:“是我吃的倒还好了,挑个个儿大的,往地下一坐,在这里吃多有情调。我这个呀,是孝顺我爹的。”
“哦,三叔平常不是不爱吃这个的么?”
莫独又是一叹,将西瓜放在地上,盘膝坐在了草垫子上,“爹最近胃口不好,今日午饭又只喝了碗粥,我想着许是天气太热的缘固,所以就来挑几个西瓜,吃了之后能降暑,或许能好点,这才来到瓜田的。”说着很老成的摇摇头,语气颇为无奈地抱怨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却跟个小孩子一样挑起食来,每日三餐要我盯着才能好好吃,不然就又是配了咸菜胡喝一气。”
李半月听了哈哈笑起来,随他坐了下去,指着莫独的鼻子笑道;“小独,你真是越来越像老妈子了,三叔有你这么个儿子,可是真有福气啊。我更没想到的是,莫三叔那样性子的人,居然也会挑食,哈哈哈,笑死我了。”
莫独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别笑得太早,要不是大伯去了京城访友,你就等着同我作伴吧。”说着话语一顿,右手搁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语气有些不解地说道,“算起来大伯已经去了有两个月了,怎的没有消息回来呢?大伯在京城没有那么多老朋友吧?”
谈及自家爹,李半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沉默过后,轻轻吐出口气,望着碧蓝的天空,悠悠道:“这也难怪阿爹,在这山窝里待了十几年,终于想起要出去走走,访访当年的老朋友,阔别多年,自该畅叙一翻,何况他们当年还曾出生入死过。”
似是一同想到了什么,两人坐在瓜棚下,望着远方沉默的青山与天空悠然飘过的白云,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