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伙计呆愣了一瞬,然后蹭蹭往楼上跑去,李半月逛进大堂,大堂干净整洁,她很随意地浏览着那些按品级摆放好的茶叶。或碧绿青翠,或艳如琥珀,或毫色如雪,或贵重如漆,令人一见之下心情也觉舒畅起来。茶叶用不同的盒子装着,显眼处还将细碎的茶末平摊开供人仔细欣赏,那嫩绿纤细的茶叶如少女舒展的腰肢,见之可亲,却又不可亵玩。
半月看着在心里不住点头,几年下来,云姨将这茶楼经营得越来越好了呢。
正自感慨间,从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心焦的呼喊:“半月丫头别急,等我一等。”
李半月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手拖着裙摆,风一般冲下楼梯,脸上淡施脂粉,唇似点朱,凤眼狭长,细长柳眉,似笑而非笑。来人在李半月跟前猛地站住,一头珠翠颤了几颤险些儿掉下来,她却不管,只盯着李半月猛瞧,更双手抓住了李半月的袖子生怕她跑了似的。将李半月上上下下一阵打量,没看到想要的东西,柳眉一竖,语调有些急切道:“才说着你就来了——你送的茶叶怎能不要,谁说不要?”语声一顿,又看了她一阵,问,“茶叶呢?”
李半月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她抓住自己的手,“云姨,你这样抓住我,我怎么给你拿出来。”
陆可云这才省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度,讪讪地松开了手,却瞪了李半月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还好意思说,上回我不过一个转身,你人就不见了,如果这回我不抓紧点,你又跑了怎么办?找谁给我拿茶叶去?”
“合着云姨盼我来,只想着我拿来的茶叶呢。”李半月语声哀怨。
陆可云一双单凤眼瞪着她,只一会儿却撑不住自己笑了起来,携了李半月的手抱怨道:“还说呢,谁不知道那些东西只有你能拿的到,别人见都难见上一面。我这茶楼还不就是靠了你偶尔拿来的那几两茶叶才支撑的起来。”说着到底还是惦记着那样儿东西,不住往半月身上睢。
李半月被她睢的不自在,慢吞吞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包,说话有些懒洋洋的,“云姨说笑了,这迎客茶楼是因为有云姨坐镇,才有今日局面。”说到这里,眼睛忍不住往楼上瞄去,楼梯口处,有一角浅蓝色的袍子静静停在那里。
陆可云如获至宝捧过李半月随手递过去的东西,哪里还管得了她说什么,小心翼翼打开纸包,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顿时钻入鼻端,入眼一团鲜明绿意,细嫩青翠。陆可云伸出两根手指,轻拈起两片茶叶,微微用力,发出轻脆声响,旋即化作粉末,微眯着眼脸上陶醉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忽而张开眼笑容一滞,怒目往李半月看去,“不是跟你说过,要用瓷罐送来,为何还用纸包?看看,如此难得极品茶叶,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
半月被她骂得有此尴尬,往陆可云手中望去,果然看到许多茶叶被挤压磨成了粉末。这个云姨,一遇上与茶有关的事还是这样不讲情面,摸着鼻子挤出点笑容,“呃,云姨,上次送来的瓷罐忘了取回,所以才用纸包。”其实是她嫌瓷罐笨重,不如用纸一包省事,何况做出这样茶叶的人也没说什么呢。
“既然这样,那我送一百个瓷罐上山,看还能不能忘。”陆可云瞪着她,哪里不知道她话中有几分真假。
李半月不想继续被训下去,甩了下袖子,故意转着头打量了四周一圈,忽略陆可云脸上恼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云姨,今天楼里怎么这样清静,有什么事情吗?”
陆可云盯着她的侧面看了好一会儿,终究半月是她最疼爱的后辈,训几句已经出气,何况故作生气只不过想让她下次长点记性,别再这么糟蹋好东西,只是成效不大。招手让刚才的伙计拿来一个瓷罐,小心地将茶叶放入其中,盖上盖子,用熔化的白蜡密封好,交待伙计放在干燥透风的暗处,这才携了半月的手要上楼,一边回答道:“有贵人包下了整座楼子,来吧,我领你去见见。”不期然,李半月想起刚才看到的蓝色袍子。她拖住脚步不走,一拍脑袋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呀,云姨,小独交待我要打酱油呢,恐怕我不能上楼了。”开玩笑,每次见到云姨都会被她拉着说一通茶经,尤其有外人在场时,更是要泡一壶手序繁琐的好茶,大谈生意经和茶经。她最不耐烦的就是这个,被云姨留了几次后,更是与小独一样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自己撞上去。
陆可云却不放她走,叫过伙计吩咐道:“你去替二小姐跑一趟。”转头看李半月,“有什么东西让伙计去买就是,你别想逃。”
李半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小独有交待,酱油一定要酱香坊的,并且还是二十个铜钱一斤的那种。除了酱油外,还有油盐醋,好多好多的,每一种都吩咐了在哪家铺子买,多少钱买,而且他只给了我算好的银子。如果买错了,小独一定会很不高兴的,那我就倒霉了。云姨,你忍心见我被小独骂吗?”
“嗯,这倒是像莫独小子的风格。”陆可云微微一笑,望向李半月并不被她迷惑到,“不过以我对莫独和你的了解,他一定不是口头说的,一定写好了让你对着单子买。那就简单了,你将单子交给伙计,他对单去购买便不会出错了。”
李半月万般无奈地拿出一张纸,陆可云眼明手快地抢将过去,递给边上呆住的伙计,只说道:“快去快回。”
那伙计醒过神来,眼神古怪地看了李半月一眼,便飞快地奔出门去。
看着伙计抄着手中的纸单消失在门口,仿佛看到自由也跟着飞去了一样,李半月一脸哭相,可怜兮兮看陆可云一眼,却见她不为所动脸上还挂着一丝得逞笑容,不由地垮下肩,低着头,重重叹了口气,小小声说道:“我是来打酱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