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今日是PK的第一天,望大家支持则个——抱拳,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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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好日子,风和日丽,天空万里无云。
虎啸寨寨门前的宽大空地上,平日用来练功的木桩兵器架等都被挪走,摆下了两排长桌,一头放着鼎大香炉,拇指般粗的一只香插在上面,一缕烟丝袅袅绕绕。寨子里六岁到十八的孩子全都坐在了长桌之后,一个个屏气凝神,手执毛笔认真地书写着。
长桌的两头,一头坐着虎啸寨二小姐李半月,一头坐着虎啸寨小账房莫独,而在露天考场中间来回走动巡视的,则是虎啸寨聘请来的教席向先生。两头的两个,完全是做做样子,哪里真的在监考。李半月这些天忙着出题,好几夜没睡个囫囵觉了,这会儿别人在做题目,她靠在椅背上,闭眼正睡的舒服。至于莫独,前几天与风林寨谈成了一笔合作,便没日没夜地拔着他的小算盘,手执一杆笔随时记着什么。
向先生在巡视众考生答题时,尽量放轻脚步,以免打断了孩子们的思绪,他时而在某张桌子前停下,看答卷的情况。这样一轮看下来,对自己的教学成果颇为满意,同时再一次惊叹于李半月的天才。寨子里三十七名参加考试的孩子,年龄不同,学习程度也是不一样,连他这个先生有时也记不住哪个学到了哪里,但半月不会,她不仅对每个学生的学习程度了如指掌,出题的时候还尽出了他们最擅长与最薄弱的地方。抬头望向那躺椅上睡得香甜的李半月,向先生半晌没有转开目光,眼睛里掠过了惊叹、欣慰、关爱、遗憾种种情绪,复杂至极。
若生为男儿身,生为男儿身——
在心里喟然一叹,可惜了,如此良材美质,却是陷于污淖,不是他看不起强盗,要不然也不会来寨子里教书不是吗?只是单纯地替李半月感到可惜。不过,能出污泥而不染的吧。
一众埋头苦写的孩子中,有个身影最为特别,不是他长着三头六臂,而是在别人或眉目舒展,或抓耳挠腮表情各异地答着题时,他却是挺着枪杆般笔直的背脊,脸上全无表情,手执毛笔写字,却像是在拿剑跟人搏斗一样,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这是一个天生适合剑的少年,也不知半月是怎么将他拉来了参加大比。
莫孤冷着一张小脸,刷刷刷,三两下写好了答案便要交卷,抬头一看鼎炉里的香只燃了四分之一不到——李半月在考试之前宣布过,香没有燃到三分之一,任何人不得提前交卷。目光淡淡地从李半月睡着时的安详面容上掠过,莫孤放下笔,将卷子搁在桌上,而他双手抱胸,瞌上双眼,闭目养神起来。
另一头莫独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响,似乎是告了一段落,停下来扭了扭脖子,挥动了下酸痛的手臂,一抬眼,正好看到自家哥哥酷酷地抱臂坐在一众奋笔疾书的考生中,闭着双目,好不惬意的模样。
眼珠一转,先将写好的东西宝贝似的贴身放好,然后离座慢腾腾地走到了莫孤的桌子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又都爱穿白色的衣裳,只除了一个整天冷冰冰,一个成天笑眯眯,两个人浑身上下便再找不出其他不同来。
笑眯眯地打量了莫孤一会儿,见莫孤暂时没有从冰雕变回人的打算,便将视线转到了他的卷子上。伸长脖子看了几眼,嘴里忍不住啧啧出声,“嗯,果然不出我所料,答的卷跟平日说话一样,一样的简洁有力,言简意赅——不愧是我莫独的兄弟,风格就是那么不同。”
莫孤缓缓地睁开眼睛,淡淡看他一眼。
“啊,原来这个还可以这么解释么。”莫独突然一拍掌,满脸惊叹地喊了声,他的声音有点大,向先生和好几个考生都向他看去,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盯着莫孤的卷看轻声念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原来是‘不管’。‘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原来是让人‘闭嘴’。真是——真是——”莫独长长地吁了口气,表情夸张地说道,“五体投地,真是令我五体投地啊。”
那边一直听着这里说话的向先生,闻言眉头一跳,眼睛有些抽搐。
莫独还在夸张地长吁短叹,语气里那丝幸灾乐祸的意味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来,这样子答卷,半月能让他过才怪。莫孤极冷淡地看他一眼,重又闭上了双目,不理会他。
那一头似乎熟睡着的李半月闭着眼睛忽然出声说道:“我说小独,不要以为你学得好就笑话别人,你怎知小孤理解的不是比你更深一层呢?”
莫独这下可不服气了,学武他比不过莫孤,可除了武学外,他哪一样都比这个冰块兄弟强,当下脖子一梗,硬声道:“半月你不要老偏心他,明明莫孤嫌麻烦胡乱写的,难道你还要说他的正确?”
李半月慢慢睁开眼睛,没有半点刚睡醒后的懵懂,眼里宛如碧波大海一样的平静,向先生看到那样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划过一丝极怪异的感觉,仿佛那不是一双十岁孩童的眼,而是先圣智者跨越了千年,看穿了轮回,沉淀了世间一切感情的眼睛。
“我没有偏心谁,先圣之师的话,说的是他当时的心情,是他的所见所感,而数百上千年过去了,道理虽然还在,却非当时的道理。时移事异,我们不能拿现在的状况硬套古人当时的所思所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这是很正常的事,你也不可以用自己所认为的对去纠正别人的错——虽然那或许是真的错。小孤性子孤僻,说话不多,却不代表他脑子笨,实际上,对人对事小孤都有自己的见解,你不理解的他的思维,就说他的不对,这反而是个大错。”
“那依你的意思,世人都有自己的准绳,按自己的准绳行事都是对的,别人没有置喙的余地?如果是这样,那这世界岂不是没了对错,各人准则不同,是非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不,各人的准则是小道,你别忘了这世界还有大道。有些明知是不对的却要去做,有些明知该争取的却不得不放弃。人,自然各有不同,你却别忘了,我们都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的一个人。”
“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一个人?”莫独垂首喃喃重复着李半月最后一句话,似乎是想明白了,却又更糊涂了。
正在答卷的人有大半都停下了手中的笔,听李半月跟莫独两人的言词交锋。这两个公认的虎啸寨里的天才,虽然从来行事狼狈为奸,却也时常针锋相对,其他的人不管听得懂听不懂,都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那里的向先生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表情甚是古怪。虽然类似的对话已经听了不知多少次,但每次听到他都免不了一翻赞叹惊奇——这样的对话,竟是出自两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之口,还是长在强盗窝里的两个孩子。这若是让他的那帮师兄弟们听到了,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呢。想当年他们一帮子年轻人,正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之时,书生意气,挥拆方酋,眼里只有自己,哪里看得到别人,彼此间的争论常常到最后发展成个人攻击。李半月才多大,居然能有这样的思想深度,莫独虽差她一点,却也只是一点,对于李半月的思想境界他能懂,所以才能与她慷慨辩论,如果换成两个境界差太远的人,又怎么会有旗鼓相当,针锋相对呢?
如此良材美质,良材美质——
可惜了啊。
向先生摇着头,感到了更深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