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太学学社.
朝廷视察的官员刚刚离去,学社内的众士子如同炸了锅般议论纷纷.夏崇正不为所动,翻开一页随笔,潜心读道:"士之处世,视富贵利禄当如优伶之为参军,方其据几正坐……”
隔壁桌上姓孟的士子却一把夺过夏崇正的书,神秘兮兮地在他耳边说:“夏兄,你听没听到最近民间的传言啊?说是西夏的一个巫师对咱们大宋下了诅咒,要出大事了。”
夏崇正淡淡回道:“孟兄熟读孔孟之道,常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我皆是堂堂太学上舍之人,怎可轻信坊间小儿的戏言。”
孟士子平日里潜心玩乐,何时熟读孔孟之道了,他知晓夏崇正是故意用话堵他,可还是忍不住继续解释道,“我说夏兄,你可别不信,这可真不是空穴来风阿,”接着,他瞅了一圈四周,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听说,咱们的皇上就得了一种怪病,连太医院的方太医都束手无策,说是要去深山老林里寻药,可没过几天,方太医就被人抬回来了,摔得浑身是伤下不了床……”
“你说什么?方太医出事了?”夏崇正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严肃的面孔。
“就是,带去的侍卫只回来了三个,还差点把老命都丢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没等孟士子把话说完,夏崇正立刻丢下纸笔,撩起衣襟大跨步迈出学社门槛,向大街走去。
他清俊的脸上带着几分焦虑,几分担忧,想起与方太医处学医的经历,一幕幕浮现,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处不大的宅院。通告门人后没多久,他便随之进入了内堂。
穿过一片竹林,看到一个简朴的房屋,上面题着一副对联,“当归方寸地,独活世人间。”笔迹还是他那时青年才傲之际所写。
他心有所虑,急急掀开门帘,却了看到了方太医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抿着一口茶,夏崇正见状,转身就走。
“慢着!”是座上老者威严的一声命令,“你在太学学社,所学的就是这般的礼节么?!”
夏崇正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冷冷回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方太医精于心术,自然知道在下离开的原因。”
“呵呵,好一句道不同。士农工商医,公子寻得的自然是条阳关道。”方太医不怒反笑,接着语气一沉,“老夫知道,你还在埋怨与我与你父一起欺瞒于你,让你错失姻缘。”
“太医不必愧疚。”夏崇正依然冷淡地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只要有高文健笔何患无妻。”
“崇正!”方太医忽然用夏崇正曾经熟悉的语气唤了一声,轻轻说道,“还记得你曾倾心于此的仁人之术吗?”
仁?大概他的心中更多的是恨吧!他缓缓侧身看向方太医。
方太医见夏崇正不言,接着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吾一生,不求家财万贯,但求桃李三千,皆得吾仁术之传。”说罢,掏出一个黄色的锦稠,“既然你今日已来,就过来看一眼吧。”
夏崇正接过锦绸,一目十行看下去。
方太医则在一旁念起一首古诗:“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崇正,记得第一次听你读这首诗,你还眼含热泪。凭你的性子,你能否闻达于显贵,老夫不知,也不能断言,可是,想想天下之大,苍生之苦,你果真要用一生作那青衫宦路人么?”
夏崇正咬唇不语,良久,只说了一句话:“放心,我会去的。”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方太医看着夏崇正离开的背影,脸上浮现了一层笑意,唤管家道:“阿富,扶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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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柜中翻出一本《伤寒论》,夏崇正用袖子轻拂掉书页上的灰尘,一页页翻看下去,宛如重见故友。
依那奏折所言,这突然而起的疫病似乎来得太过突然,与古书所记载的并无十分类似之处。所幸那里地处山区,并不是平原地带,所以不至于扩散得太快,可是,如果不尽早查处病因,后果也是难以估量。
他一边沉浸在思考中一边继续翻看,书页中忽然抖落下一个珠钗,掉落在地上。
这珠钗是何时被夹在书中的,他已经不记得,可是,却勾起对珠钗的主人的印象——那日,得知李师师家中出事,他匆忙赶到衙门,本想打听一下究竟是如何判案的,却不料正巧遇到几个衙役抬着一个草席卷就的人,地上是一串鲜红的血迹。
他的心中知道那草席中的人还有救,他跟着衙役走到城郊乱坟岗,待衙役离去,用随身带的银针封住草席中妇人的穴位。
当他再次返回衙门时,看到的一幕却是那叫做林子清的女子被人抱进王府的轿子,扬长而去……
而后没多久,就收到来自王府的一封信。
夏崇正把手中的珠钗撰紧,紧德指甲都要嵌入肉里,“还想这些做什么?!”他扔掉手中那精巧的物件,想到此行艰险,事不宜迟,放下书本,收拾好衣物和随行物品,决定必须尽早赶到红叶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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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林子清怀疑地问道。
端王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懒懒说道,“你是谁重要吗?一看就知道你是我的下人。”
林子清想要晕倒,又不放心地接着问,“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端王眼睛眨了眨,侧着头想了一阵,“我是谁?我是谁?……不记得了啊,啊!”他大声叫了一声,吓了林子清一跳。
“怎么?是不是想起来了?”林子清赶紧追问。
端王撇撇嘴,“脑袋好疼啊,一想事情就疼,算啦,反正你是我下人,我什么事也不用操心,你先给我弄点吃的,吃饱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这算怎么回事?!林子清真的是欲哭无泪了,她只得乖乖地先弄了点吃的,可那抠门的和尚只给她了几个馒头。端王皱着眉头刚咬下第一口,就吐了出来,把馒头丢到桌子上。
“这是什么破东西,如此难以下咽!”
林子清挨过饿,心疼粮食,赶紧捡起馒头吹吹上面的灰,半带气恼地说道:“喂,不吃就不吃,干嘛要把好好的东西扔掉,你不知道一个馒头对穷人家是多么宝贵么?”说到这,她又想起了在李师师家度过的日子,她怎么能指望一个出身高贵,自小就锦衣华服的王爷能理解什么是节俭呢?
肚子咕咕作响,林子清拿起馒头就啃起来,端王在一旁抱臂观看着林子清的不雅吃相,优雅地撇起了嘴。
“砰!”林子清一手抓着馒头,嘴里还有没嚼完的馒头,一头载到桌子上,端王没料到她怎么突然趴了下来,忙上前推她,谁知,林子清已经打起了呼噜,口水都流到了桌子上,睡得正香。
端王愣了一下,失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便上前把林子清轻轻抱起,放到了通铺上,准备为她脱去鞋子,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自己是个贵公子,怎么能随意干起伺候人的事情呢,于是,便对着那睡梦中可爱的容颜轻轻说道:“真是辛苦你了,小青……”
堂堂一品侍卫狄卫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他换了个姿势,发现受伤的胳膊已经不那么疼痛得厉害,可是头却昏沉沉的,终于想起自己是被下错了药,猛一激灵,坐了起来。
看到的第一幕,却是王爷侧身搂着那贴身小厮的腰睡得香甜,他颇感别扭,想背过身不看,可那小厮的睡姿实在太不老实了,就在眼皮底下,就把一条退压到了自己的下身上,他不由得浑身一紧,再也不敢乱动。
狄卫试着搬动那压过来的一条腿,却发现那小厮的裤脚处被蹭开,拉得老高,露出了白皙光滑的皮肤,“堂堂男子汉,竟然没有长什么腿毛,真是个娘娘腔。”他嘟囔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药效还没过去吗,狄卫意识到自己的恍神,忙准备推开那让自己不对头的肢体,却在这时,林子清的又一条胳膊搭了过来,先他一步把他重新拉回到通铺上躺下。
细细的呼吸吹到狄卫的脸庞,狄卫浑身僵硬地躺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