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次遇到他,自己都是如此狼狈,当林子清正像一名小学生一样挨训的时候,他却一身华服,温文尔雅,风姿卓然。
只见端王走到方老头儿面前,与林子清擦身而过之际,目光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下人来报,村东发现了一处水塘尚未干涸,请您前去一看,是否可以饮用。”端王视林子清如空气,沉稳地对方老头说道。
方太医一听说找到了水源,也顾不得训斥垂头丧气的林子清,跟着下人就往村东查看去了。
“手怎么了?”
林子清看到方太医离去,正低头发愁手中的药材怎么处理,手却突然被人握住,明明手上并未受到多大的力,却在被握住的同时猛然一阵疼痛,忍不住抽了口凉气,“好疼。”低头一瞧,才发现手上不知何时被草叶划伤,浅浅的血口正往外渗着鲜红的血,大概是刚才天色昏暗,自己心中着急慌乱,竟没有察觉到。
端王也不知怎么,会在随意的一瞥,就一眼看到了林子清左手上的伤口,没多想什么,就这么一把抓住了那个指甲里都是泥的手。
林子清眼圈一热,差点掉出泪珠来,“一定是被抓疼了,所以才想哭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一直盼望着有份属于自己的感情,亲情,友情,或者是……爱情?可谁能为她疼,她能为谁疼,一张张脸孔从眼前如放电影一样闪现,李师师,夏崇正,……还有眼前这个人,都怪自己太愚笨了,她帮不了任何人,救不了任何人,甚至,不敢爱上任何人,心念至此,林子清下意识地甩开了这个此刻给她温暖的手。
端王那洁净的衣袖上,立刻赫然出现了几个黑色的泥手印。
“对……对不起!”林子清知道自己又办错事了,尴尬之下,不知如何收场,提起篮子转身就跑,一面用手抚着胸膛,试图按压下那砰砰乱跳的心,“是我想得太多了……”
端王目送林子清远去的背影,在第一次被人推开的手上碰擦到了一点血迹,像一朵红色的小花,夜里的风起了,不知从何处吹送来一阵阵桂花的香,那么香甜,沁人心脾。
谁能让你开心,谁能让你困惑,谁能走进你的心房,夜,是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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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如此漫长。
经过方太医的甄别,林子清千辛万苦得来的中药,证实只有一小半合格。她抱着与她身材不成比例的巨大的石臼,有一搭没一搭地舂着。
陋室,空堂,老鼠,上梁……
好在陋室中不是只有她一人在干活。
几个仆从打扮,实则是军士的人也在干着和林子清类似的工作。
其中一人明显比其他几位年长,职位似乎也要高些,他身材高大健硕,表情冷漠,浑身都是冰冷的气息,以一副酷的要死的姿态,干着活儿,真是让林子清看不顺眼。
“喂,小兄弟,你知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吗?”林子清实在觉得无聊,想打探一下众人都缄口不谈的此行的目的,就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一个仆役装扮的小子。
那小哥眼睛一亮,道:“你还不知道么,这是要去红叶村为皇上采药,那里离俺家可近了,俺都离家三年了,好容易才有了这次机会能回家看看,俺爹托人捎信说给俺说了一门亲,俺都没能回家看看,这可是俺花了一个月的晌金才跟大牛换来的机会……”
小哥儿正说得兴起,屋子中央正在抡着膀子往水缸里倒水的那个“头儿”大声地咳了一声,生生打断了小哥儿的滔滔不绝,他立刻敬畏地乖乖闭上了嘴,林子清失去了唯一的乐趣,未免有点怨恨那个面具脸,可只得继续用酸胀的手干着方太医交代的活儿,她左手抓起一把新鲜的“贯众”扔到石臼中,看到了手上那撒过上好药粉的伤口,心中一丝暖意流过。
捣好的药汁被汇总起来,在方太医的指挥下,统统倒入了水缸中,那个酷的要死的仆役“头儿”一声不吭地拿着一根粗重的木杖在水中一圈圈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可以看出那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因为他胳臂上的一块块肌肉上青筋毕现。
没过多久,水缸中的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原本浑浊的水随着搅拌越来越澄净,几乎所有的污浊物似乎都与那粘稠的药汁结合在了一起,成为片片的絮状物。
“贯众,叶青黄,两两相对,茎黑毛聚生,冬夏不死,四月华白,七月实黑,三月、八月采根,五月采叶……”林子清在烛光下一笔笔地描画着所学的第一课,写了一会儿,不由得皱起眉头,只怪手中的毛笔的笔尖实在太软,握着也不习惯,稍复杂一点的字写出来就跟一个墨疙瘩差不多,估计隔上两天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眼皮开始打架,想到次日还要请方太医验收,林子清使劲拧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疼了一下后却又犯起困来,索性合上本子,推开了桌前的窗子。
一道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
月下却有一道健挺的身姿巍然不动,腰间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像是在守卫着这个破落的农家小院。就这么静静地守了一会儿,也许是月色正好,也许是他握剑的手有些技痒,他找了一处空旷的场地,舞起手中那把长剑,剑光旋舞,寒窗下的林子清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叫了声:“好剑法!”
那人闻声立刻收住了手中的剑,一回头,林子清看到了那张酷的要死面具脸,心下大失所望,一吐舌,赶紧缩回脑袋关上了窗户。
重新面对着自己那狗爬一样的字,林子清愁眉不展,想到的却是端王那一手俊逸非凡,未来被称作“瘦金体”的字,这时,一只飞蛾扑棱着翅膀落在摊开的书本上,终于挣扎着飞起后,却又直线地飞往烛火上,林子清赶紧用手掌驱赶它,它却怎么也不肯离去,林子清恼了,拿起书本拍过去,力气使大了,一下子掀翻了蜡烛。
火苗烧到了书页上,林子清慌了,立刻把着火的书丢到地上踩。
一股浓烟的味道逼入房间。
”不是吧,有没有这么夸张?!”林子清还没弄清状况,只听到外面是杂乱的奔跑声,间杂着“不好了!着火了~~~”那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嗖嗖两声,又是一声惨叫,再没了声息。
嗖嗖的声音越发密集,其中一支冷箭硬是落在了林子清看书的桌子上。
月光冷了,熊熊的火光烧了半边天,红的火,黑的烟,林子清被浓烟呛得无法呼吸,低身跑出屋门,猛然被人撞倒,发髻歪了,几缕发丝滑落。
一道刀影从她脸旁闪过,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当!”
温热的液体流下,睁眼,看到“面具脸”手中的剑正缓缓滴着血,地上是一个蒙面黑衣人的尸体。
“告诉我,王爷在哪里?”“面具脸”沙哑的嗓音唤回了林子清的意识。
对了,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林子清嘈杂凌乱的脑子宛若被闪电劈开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