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看着一向爱干净的端王将这名脏兮兮浑身血污的女囚一把接在怀中,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他一时竟不知所以然,倒是端王冷冷地开口先问他:“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林灵素,你都对她做过什么?!”
蔡京慌忙答道:“下官什么都未曾做过,林姑娘身上的血是同牢房的一名孕妇生产所致,”他一边说着,心里却打起了鼓,暗暗猜测这名女囚与王爷究竟有何关联,难道自己一不小心竟得罪了王爷?想到这里,他试探性地问道:“王爷,恕下官糊涂,多嘴问一句,难道王爷以前认识这位林姑娘?”
端王见蔡京一脸迷茫,便淡淡说道:“这不过是本王在樊楼见过的一个烟花女子,后来在本王的府邸中住过一段时日。”
蔡京一听,转而思考片刻后,忽然眼睛一亮,“王爷,若果真如此,那简直是老天爷相助,这下就算是官家派人查访,也不会出什么纰漏了。”
“不行!”端王断然喝止了蔡京以前的计划,他看着怀中的女子,思绪连篇,为何她的身上有那么多难解之谜,“此事到此为止,官家那里本王自有交代,若出了什么事,本王一力承担,无须蔡大人费心。”他决绝地对蔡京说道。
“可是王爷!下官实是担心官家会因此事查到那仿造的传国玉玺上~~~”蔡京一急,口不择言,话出口后,他自知失言,忙看向那除了端王之外的第三人——
林子清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竟然又冒出个仿造的传国玉玺,会不会正是空空道长所言的那个能穿越时空的宝贝?她感觉到了蔡京投向自己身上的带有杀机的目光,赶紧闭紧了眼睛,又将环在端王身上的胳膊紧了一紧,话说回来,又见到了这个人,她心中也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忧虑,只是觉得,很安心,很安心地找回了安全感……
第二次进王府。
林子清托人打听小丫头的下落,高俅回话说,李师师在林子清入狱当日就从李寡妇家跑掉了,至今仍无音讯,李寡妇天天到王四家里闹,把仅剩的家当都搬走了。林子清听后沉默不语,那是她曾经当作家一样的地方,如今是回不去了,或许,真的有天命一说~~~
这一次,林子清身边只有莺儿来照顾她,听莺儿说,紫燕早就回乡下嫁人了,“林姑娘,这些时日你跑到哪里去了,紫燕走时托我将你的衣服交还与你,可我天天坐在王府中就是等不来你的消息。”
林子清泡在大大的木桶中,热气氤氲,泡的她浑身软绵绵的,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她一时无法回答莺儿这么多的问题,只是浅浅说道:“怎么说呢,总之一言难尽,对了,紫燕怎么嫁人嫁得如此匆忙?她才多大?”
莺儿呵呵笑了:“这还叫匆忙啊,你知道紫燕都多大岁数了,都十八岁了,在乡下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再说,咱们女人一辈子不就图个嫁人生子,传宗接代嘛,能找个好人家就是万幸了!”
原来紫燕才十八岁啊,林子清暗自惊奇,那紫燕看起来可比自己稳重多了,先前还奇怪李师师这个小丫头早熟,现在想来,确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自始自终,都是自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如果当初不是自己那么固执,听从夏崇正的话把李师师嫁出去,或许不会有今日的后果。
莺儿见林子清在那里出神,便说道:“现在好了,我这就把衣服取来,紫燕临走前让我务必藏好这件衣服,不能让外人看到,你不回来,我这心啊始终都是悬着的。”
林子清注视着莺儿转身去衣柜里取东西,心里却还在想着莺儿所说的话,难道做女子一辈子所能做的事情只有嫁人生子?她想到了那难产而死的女子,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那女子的姓名;李师师那因病过世的娘亲,这么好的女人竟然嫁给了王四那样的无赖;还有那擅自逃离,下落不明,孤身在世的小丫头李师师,难道她的一生真的注定了都是倚门卖笑?甚至,她还想到了自己那大学毕业的姐姐,寒窗苦读十几年,求职路上依然是处处碰壁~~~~~她知道此时自己的额头正发烫,满脑子都是发烧时的古怪念头,只是这浴桶真的很舒适,她依着桶壁让身子顺势滑下,埋在温润的汤水中,舒舒服服吐了几个泡泡——“我可以试着换种活法吗?”她低声悄悄地问自己。
~~~~~~~~~~~~~~~~~~~~~~~~~~~~~~~~~~~~~~~~~~~~·
一晃就过去了数日。
因为端王请来了宫中最德高望重的方太医为林子清诊脉,林子清的病好得奇快。那方太医六十开外,林子清第一次看到这位老先生,差点笑出声来,这个老先生长得实在是人如其名,方头方脸,高颧剑眉,世上怎么有长得这么方正的人哩?只是可惜林子清刚有想笑的冲动,就被那方太医不怒自威的眼神,愣是吓得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一天,方太医在端王的陪同下又来为林子清看病,端王一身便服,倒也十分精神,可那方太医似乎对王爷那随意的着装颇感不满,平白多看了几眼,碍着他贵为王爷的面子,终究没有说出口。
老太医径直走到林子清床前,林子清见他对端王如此无礼,心中颇为端王鸣不平,有心戏弄一下这个老头,便将手腕处的丝线缠到了床的栏杆上。
方太医神色严肃地眯着眼睛,诊了一会儿,捻着胡子说道:“这位姑娘的病已经大好~~~只是~~~”
“只是什么?”端王急忙问道。
林子清也竖起耳朵旁听,只见那老太医陡然睁开双目,起身便对端王行了一礼:“恭喜王爷,这位姑娘有喜了!”
“你胡说!”林子清听了老太医的话,差点没从床下滚下来,她撩起床帘指着那栏杆上拴着的丝线说道:“你自己看看丝线在哪里?亏你还是太医呢,”
林子清还想多说几句,嘴巴却被端王给捂上了,端王毕恭毕敬对老太医说道:“既然方太医诊出了喜脉,那这块栏杆一定有问题,来人,把它劈开!”
林子清被赶下床,接着,眼睁睁看着高俅拿把斧子进来,把好端端的床板给砍坏了,暗呼真是败家子,糟蹋好东西,方太医却一点也不阻止,就站在一边胸有成竹的看,林子清暗忖这老头儿可真够拽的。可是更惊奇的还在后面,林子清瞠目结舌地看到那系着丝线的木头里有只蛹动着的肉虫~~~~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神医吗?连孙猴子的本事他都有啊!”林子清被镇住了,她忽然想到这段日子来她日思夜想的一件事,立刻对着方太医倒头就拜:“方太医,求求你收我为徒吧,我想跟着你学医!”
方太医望向端王,见端王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皱下眉头,便捻着胡子不紧不慢问道:“你一个女子,学医做什么?”
“女子又怎么了,女子就不能济世救人吗?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李清照这样伟大的女词人写出男子都比不上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林子清一股脑地把最近一直在琢磨的事情如竹筒倒豆一般统统说出来,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端王打断:“李清照?你说的可是号称苏门后四子之一李格非的那个女儿吗?听说是小有才名,本王也读过她的诗词,的确清丽婉约,却从未听说她写出如此有气魄的诗作。”
林子清吐舌,糟了,她怎么忘了,现在是北宋,李清照是等到南宋时才写的这首诗,正想着如何蒙混过关,方太医似乎被林子清的话语所触动,便对林子清认真地说道:“就算老朽愿意收你为途,可王爷若不答应,老朽也没有办法呦。”
林子清又把祈求的目光投向端王,端王看着林子清,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笑道:“本王也愿成人之美,只不过~~~”他卖了个关子,笑得越发灿烂,“听高俅说,你是第一个答出云瑶三个问题的人,本王也有三个难题,你若能解答,本王自不会对你横加阻拦。”
“真的?”林子清高兴极了,原以为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只需要回答三个问题就行了,“是什么问题,你快说吧,我一定会答出来的。”
端王抖开绘有花草珍禽的折扇,不慌不忙地说道:“明日鸡鸣时分,在挽月亭等着,不过本王可要劝你,不要高兴地太早了。”
~~~~~~~~~~~~~~~~~~~~~~~~~~~~~~~~~~~~~~~~~~~~~~~~~~~~~~~~
莺儿听说了林子清要去赴挽月亭去解答王爷出的问题,便连连摇头道:“林姑娘,看来王爷是要故意为难你的,你干吗非要跟着方太医学什么医啊,王爷对你多好,如果王爷肯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一眼,莺儿就算死了也甘心了。”
林子清拍拍莺儿红扑扑的脸蛋儿,调笑着说道:“没想到你比我还花痴啊,放心,我一定会答出问题来的,你呀,要学会自信才会更美丽啊!”
莺儿撇嘴,这个林姑娘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了,“林姑娘,何为花痴啊?”
“花痴啊,在我们家乡的方言里,都把花枝叫做花痴,我这是夸你长得漂亮啊!”林子清又开始跟小姑娘胡诌了。
莺儿脸一红,道:“林姑娘说笑了,莺儿怎比得上林姑娘花痴啊?”
林子清大汗……
后来的事实证明,莺儿的话果然是实践里得出的真知,而林子清的确是过于轻敌了。
鸡鸣时分,凉风拂面,天上的启明星还没隐去,月亮据在天的一方,挽月亭坐落在植有梧桐的假山之上,一盏红色的宫灯悬挂在亭中央,远远看去,分外醒目。
林子清顺着山上的石阶一路登上,潮湿的露水打湿了长长的衣衫角,终于走到挽月亭,却发现自己来的太早,亭中并无一人,只是在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方墨色的镇纸和备好的文房四宝。